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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们不应该再见了（第3页）

————20161028(八年前）————

FuxiangZhou的案子宣判下来那天，林祈和林文言回到检察院办公室，两个人默默无言，气氛压抑。

“爸……”林祈语气哽咽，开口想要说些什麽。

林文言没有回应，也没有理会，直接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

办公室门再打开时，林文言把林祈叫了进去。

林文言坐回座位，看着站在桌前的林祈，冰冷地说：“坐吧。”

林祈没有动。

林文言瞪了他一眼，林祈才缓缓坐下。林文言这才开口说道：“以後，你就去跟着隔壁电信诈骗组的吴萍萍做事吧。”林祈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已经申请了提前退休。”林文言接着说，“办公室应该很快都会收到通知邮件，很快会有人接替我。”

“爸……”林祈双唇颤抖，哽咽地问：“是因为这个案子吗？”

林文言没有表态，只是继续接着自己的话：“我觉得你不适合凶杀案，以後别接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做刑事案件最忌讳投入太多私人感情。”

说完，林文言就让林祈出去了。

再那之後的一个月，林祈过得浑浑噩噩，他没有再去检察院，一直待在学校宿舍。

也是某个静谧到压抑的下午，林祈突然想起了那个男孩。他觉得自己得去看看他，或许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于是，在某个临近放学时间，林祈来到了David初中门口。等到门口的人群和车辆差不多散完了，他才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David。”林祈犹豫了一秒，还是追上前喊住了男孩。

男孩原本低着的头在听到名字的瞬间，本能地一擡，看到了林祈。他眼里略过一丝震惊和害怕，扭头就往学校里走回去。

林祈赶忙上去拉住他，解释道：“David，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情况，不是来问什麽关于……的事……”他刻意回避了任何和案子相关的词。

“我没事。”男孩擡头再看向林祈时，眼神已经充满凌冽，语气冰冷地说：“林检察官，案子已经结束了，请您不要来找我了。”

林祈听到这话，心里隐隐作痛。那个下午，他没有再继续纠缠。

但後面的半年，林祈还是隔三差五地会去学校等David，有时候给他带点零食，有时候提议带他去吃火锅，有时候又只是叮嘱几句话就走了。

David的态度也开始慢慢有所转变。从一开始避之不及，沉默不语，到会偶尔发出几句零星的回应，再到後期会主动说几句话，直至最後，他们进行了一段两人之间最长的对话。

那段对话，是在2017年的年初，林祈最後一次见他。

那天，林祈又带他来到了自己最爱的火锅店，点了一半番茄一半中辣牛油的鸳鸯锅和几个他们在过去半年常点的菜。

那天林祈发觉David貌似状态颇好，会给自己主动夹菜，也会主动提起学校里的课和事。他心里顿时觉得宽慰了不少。

就在他们吃完火锅後，林祈领着David上了自己的车，照例提出送他回家。然而这次，David却严肃地拒绝了。

“为什麽？”林祈对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有些不知所措。

David目视前方，没有看林祈，缓缓说道：“林检察官，过去半年……谢谢你。但我觉得，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林祈听到那话时，大脑空白了，急切地问道：“怎麽了，David？是你爸发现了？他不允许？”

David摇摇头：“他不管我。”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会语言，继续说道：“是我……我没办法再和你见面了。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我看到的那些场景，想到我妈，想到我爸也许是凶手。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从我们的相处里找到安慰。”

林祈内心“轰”的一声，像是被David的话堵住了喉咙。

David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一个律师应该是什麽样的，但我知道我这样的案子，只会是你以後衆多案件中的一个，你会遇到更多像我这样的当事人。你不应该把它看得这麽重……我觉得，这样不公平——对你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男孩停顿了一下，这些话像刺一样卡在喉咙里，但他还是咬牙说了下去：“林检察官，你帮了我很多，这些我都记得。那个案子不怪你，我真的没有怪过你。但你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应该往前看，而不是停留在我身上。”

林祈全程没有说话，目光呆滞，眼睛盯着男孩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在这不知不觉过去的小半年里，林祈好像到现在才意识到David好像已经长大了。甚至他刚刚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已然成熟地像个成年人。

在林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David已经下了车，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他走了。

在那之後，林祈再去学校门口等，却再也没有等到过David。他甚至去了David的家——那个案发的别墅，也没有再见到过他。

David这个人和名字就好像在这个世界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

林祈慌了。

他过去大半年里被冲淡了的愧疚丶不安丶焦躁又重新涌了上来。之後的日子里，他像失控了一般，每天在网上搜索着David的蛛丝马迹，反复浏览着各个本地初中的官网，尝试查到他的转学信息。

没有。什麽都没有。

David的任何信息戛然而止在了2017年的2月27日，他们最後一次见面的前一周。

原来，David早就打算好了消失。

原来，过去半年和David的见面，他拯救的只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