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链大概是某种法器,安静攀缠在冷调的皮肤上,被映照出一点幽微光色。
系在左手尾指位置……是巧合吗?
祝千秋立刻联想到前世,裴雪声手上同样的位置曾有一道禁制,形似锁链,比这法器还要细些,若隐若现、几近透明。
另一端,则链接着祝千秋的神魂。
那便是生死契的具象化。剑碎以后,禁制自然消失不见,只是不知缘何,一条银链取而代之。
祝千秋没敢盯着那处太久,以免引起怀疑。视线再往上,饶是有心理准备,可当那张分外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底时,他还是心底一凉。
……好极了。
确实是他老熟人裴雪声。
座上仙尊银发金眸,不沾凡俗。淡色的唇勾着更淡的笑意,那点弧度不像心境的表达,倒像一抹神圣的装点,令他看起来完美得如同一尊神像。
还是香火十分旺盛的那种。
「怎么回事。」蝶梦生和他心有灵犀地感慨,「我突然有种想拜一拜他的冲动。」
祝千秋:“……”
裴雪声的外表欺骗性极强,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过。说难听点,这人是标准的衣冠禽兽。
旁人见他怔愣,低声提醒:“还不速速拜见无上仙尊?”
祝千秋按下思绪,诚惶诚恐伏地:“见过仙尊。”
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承载着重量一般,不动声色地压下来。
死寂。
折磨人的死寂。
空气像是凝滞,连带着呼吸也不畅。过了良久,裴雪声终于开口。
“……仙尊?”他莫名地重复了声,音色的质地泛着冷,似喉骨深处碾碎的冰,“萧二公子,听闻凤凰山庄接下天旨的人是你。”
落音,观台上的人群中传出低低抽气声——原来他就是那个倒霉蛋。
倒霉蛋本蛋倒是心弦稍松。
萧二公子。
看来裴雪声是为萧明灼的身份召自己过来的。
祝千秋恭顺答话:“回仙尊,正是晚辈。”
裴雪声看他片刻,突然很轻地笑了声:“既如此,你是不是应当——”
“叫我一声父尊?”
祝千秋:“……”
蝶梦生:“……”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前世水火不容的死对头,重逢后再见,他居然得恭恭敬敬叫对方一声爹。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
祝千秋的尊严不允许。
他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将头低下去:“晚辈惶恐,还未正式入白玉京受封,怎敢……”
话说一半,裴雪声打断了他:“哦,不愿意?”
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反问,令在场众人的心都高高吊起。
祝千秋额角微跳。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你就那么稀罕这声“父尊”吗!
「叫吧,兄弟。」识海中,蝶梦生沉痛地劝道,「活命重要,管死对头叫声爹怎么了?」
……叫就叫!祝千秋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句字正腔圆的:“……见过父尊。”
蝶梦生说得对,除却生死无大事。
死过一次的人了,能屈能伸点儿怎么了?
屈完好半晌,裴雪声才赏赐似的“嗯”了一声。
反应不咸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