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赵濯灵送入凌阴后,弘业帝走进西侧殿。
宫女们打扫很用心,既不动原貌,又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夜烧了一半的废纸卷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书案边。
他弯腰坐下,捡起来,看看她到底想写什么,又为何写得不满意要烧掉。
万幸只焦了边边角角,展开后还能一眼辨认出大体内容,看着看着,他面露惊色,捏起下面悬着的象牙标签一看,赫然写着“岭南记卷一”几个字。
出逃时都不忘携带的戏本子,怎么会亲手烧掉?
那夜写出来又划掉、烧成灰烬的难道也是《岭南记》?
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李盈心头。
他开始在书案周围四处翻找,连一张纸都不放过,终于在左边堆着的一叠麻纸中抽出了两张密布小字的纸。
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他的脸微微抽搐。又从头细细看了三遍,整个人脱力般颓唐地靠着书架,把麻纸按在心口,又哭又笑,笑是干笑,哭也是干哭。
那是一封信,第一句便是:失我何如?
失去我的滋味,怎么样?
——
军士们看到从凌阴里走出的人,俱愣在当场,率先反应过来的,立即跑了出去汇报。
赵濯灵抱着胳膊,微微打颤,似乎还不适应外面的温度。
她没有停留,目不斜视地迈开步子,四周虚虚围着几个军士,既不敢拦,也不敢放。
一路上散落着一件接一件的珠宝,步摇、宝石簪、金钏、戒指、玉镯、耳铛、璎珞、玉牌……
到右银台门时,她周身只剩下华丽的衣装和腰间悬着的白玉酒壶。
门卫行礼,却不忘拦住她,索性连成一排,以身挡门。
“让开。”声音来自三丈外。
“拜见陛下。”众人跪礼。
李盈摆了摆手,死死盯着那抹熟悉的背影。
众人跟着刘安回避,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二人。
赵濯灵看着巍巍宫门,攥紧了拳头。
只要她迈出这道门槛,她就自由了,至少是暂时自由了。还等什么,快走出去,跑出去,别管什么礼仪风度了,你不是早就想离开这座宫城吗?你不是早就想离开身后那个人吗?
不知何处传来婴童的哭声,她辨不出方向,一定是幻觉。李契虽然哭起来嗓子响,但不至于传得这么远。那两个孩子更不会,只要哭上一声,就有乳母婢女围上去哄着喂着。皇宫没有孩子的哭声,他们不需要她。
他也不需要她,没有她,他会是更理智的皇帝,过一个皇帝该过的日子。什么内卫,什么朝堂,随他怎么样吧,她什么也不能改变,也不该改变,人只能改变自己。从前的恩恩怨怨,真真假假,都让它们过去吧。她该走了,该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