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刻,管事婆子?才到外头打听清楚。
“可不是大事儿么,钟鼓楼的清明鼓响了,擂鼓的那位也是……得多大的冤屈,值得当连累那两个守鼓的跟着挨这顿板子?。”
钟鼓楼的清明鼓是太宗设下的,给天下冤屈之人鸣冤面圣的地方。
凡有鸣鼓着,连累守鼓的两个差役,各二十板子?,面圣鸣冤,再诉后头冤情,这都?多少年了,还是头一回听见钟鼓楼的清明鼓呢。
文姝迷迷瞪瞪坐着,没听见关键那人,她也兴致缺缺。
忽然,外头又跑来了个小丫鬟,汗虚虚的跪着禀话:“姨奶奶,不好了,外头钟鼓楼鸣冤鼓响了。”
“知道了,大早上?呢。主?子?还没起,你就先?颠儿颠儿的马蹄子?的跑来。”
小丫鬟抬袖子?抹一把额头的汗,急道:“不止响了,敲鼓的那人是咱们家?侯爷,咱们家?大爷本是去处置此事呢,结果到那儿一瞧,敲鼓的是侯爷,跟前儿站着的更是御林卫的人,二话不说,张嘴就是忤逆的大罪,说是咱们家?侯爷顶了一脑门的伤,把咱们家?大爷给告了。”
“什么?!”红柳扬高?的声调惊的廊下的婆子也听得清,“哪里来的消息,若有道听途说,仔细你的蹄子。”
忤逆可是十恶里的重罪,若真如这丫鬟胡说,莫说是大爷了,就是整个永安侯府,连带着辖治的地方衙门,全都要跟着遭祸。
屋里文姨娘笑着叫了红柳近前,低声吩咐几句,红柳再?出来,就换了严厉面孔:“这丫鬟疯了,快带她下去,再给她请个大夫来。”
有文姨娘示意压下消息,除了门子和里外传递消息的几个丫鬟婆子,府中人等,一应不知钟鼓楼的事情。
文姝照常用些饭食,歇息一会?儿,换了身浅金撒花缎面对襟袄子,下着米色折枝花卉刺绣裙,外?头?披着金杏底子的五彩缎面斗篷,今儿个见风,系了观音兜,明艳艳摆齐侯府当家奶奶的款儿,坐着藤编春凳回了青山院。
婆子们聚在周屋里耍钱,这些日子他?们府里是得了风光的,大爷受圣上赏赐,三天两头?的有宫里的人来家里走动,她们这些个伺候的奴才?也跟着面上沾光,管家的对牌交给了文姨娘,阿弥陀佛,那可是大方的主,只须尽心尽力,姨娘松松指头?,手底下听差的奴才?也苛待不了。
大家伙都?得了上赏钱,手头?宽裕,正经主子一个外?头?风光着没影儿,一个揣了一对儿金娃娃,歇在屋里安胎还来不及呢,更不会?到她们这儿。
这些婆子没了约束,头?两天还知道避讳些人,日子久了胆子也大,如今更是大白天的就敢聚着攒起了局。
“十文!十文,快快拿钱出来,你手气不好,且换别人来……”坐庄的婆子给输了的那个倒酒,眼皮子一抬,壶里的酒溢出桌子,滴滴答答洒在地上。
众人刚要?笑她赢花了眼,连酒壶都?拿不稳,就见那婆子脸上见了白,颤巍巍就朝门口跪下:“奶奶……”想起自己犯的罪过,抬手就扇自己巴掌,“我不是东西,我这个眼皮子浅的老货。”
“主子还没吃口茶呢,你们倒是坐下来摆开酒席了。”吃酒的婆子里有红莹的舅妈,她头?一个站出来骂她们,红柳知道里头?的事儿,又和红莹关系交好,也帮着斥责,再?哄着姨娘先进去说正事儿。
文姝待身边的人,多是宽厚,便叫几个丫鬟留下来处置这些,自己带着胡婆子进去,同里头?那位大奶奶说话。
不过短短一个月余,青山院就和从?前文姝住在这里时大不相同,花草没了精细地打理?,乱糟糟一片堆在那里,有的只剩叶片,那些奴才?们知道里头?这位大奶奶不受大爷敬重,更是大了胆子想要?骑到头?上去,往里头?的石子路上生出青苔,与路边枯木急在一起,说不出的糟乱。
管事婆子怕主子跌跤,指挥着抬轿婆子饶了折廊一大圈,才?进到里头?。
辛盼珍正坐在栏杆上晒太阳,送饭的小丫鬟才?收拾了食盒回去,她一个人闲的无聊,前几日撇了一支棍子做剑,回忆着看过的样子,在院子里撒气胡乱挥舞,叫那些个婆子们看见,以危险勿动的借口,给她拿走了,她连最?后一样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也没了。
从?前看话本子里,那些姑娘们或是种花种菜,偏她什么也不会?,正在无聊,忽然?听见说话声从?侧门过来,她当是那些个婆子们又来找事,便从?栏杆上下来,摩拳擦掌,和她们吵一架也好,总算是有人和自己说话了。
却看见一抬软轿,后面跟着二三十人,一旁唯唯诺诺的婆子她认识,是管着这院子的掌事,现和巴儿狗似的。
轿子落下,文姝扶着人走到她跟前儿,仍旧是笑着朝她见礼:“妹妹文姝,给姐姐见礼了。”
一模一样的话,早在日新楼那日,这蹄子就是这么从?容自在。辛盼珍双手攥拳,气的想要?杀人。
管事婆子朝前一步,侧了身子,随时准备着挡在主子身前。
文姝并不害怕,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两个婆子在跟近前,她兀自丢下辛盼珍,先一步进屋坐下,习惯地一只手托在肚子,忽然?清醒,笑着又给挪开。
辛盼珍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是现如今唯一一个到这院子里来看自己的人,无论她提什么买卖,总是要?听一听的。
“这些日子,也是苦了姐姐了。”
“你不要?卖茶,这里清净,也没有男人来可怜你。”辛盼珍打断她假惺惺地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