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松得半口气,这才感觉有些疲乏。
何掌柜来换下两人,她和丰楚攸回去补了片刻瞌睡。再醒来时,发现丰楚攸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在想着什么。
“发什么呆?”
他回神,眼底的乌青比先前更重了些,似乎根本没有睡着过。
“我在想……药方得调。缺了最合适的药,所以剂量大胆了些……可不下猛药怕压不下症状。老贺身体底子太差,我怕他扛不住。”
穆葭坐起来,沉默了片刻,伸手拍拍他僵硬的脸颊:“你太紧张了。”
丰楚攸顺势抓住她的手,眉间山峰林立:“我若治不好老贺,你……会不会怪我?”
“为何会这么想?”
他微垂下头,难得一见的沮丧:“没把我娘救回来,是我这辈子的遗憾……来时路上重要的人,一旦都不在了,就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老贺也算是穆葭来时路上的人,关联着故乡与亲人。他以己度人,怕她接受不了,会迁怒于他吧。
毕竟,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失去了。
“尽人事,听天命,老贺说他想回家了。若真的回去了,也算是解脱。”
穆葭反开解道,略一顿,问,“你想你娘了吗?”
丰楚攸摇摇头:“我不想她,只是觉得心上多了个缺口。我怕你的心上也留个缺口……老贺的汤圆,还没吃到呢。”
“人这一生,不都是堆积满了遗憾吗。”她趴在他的肩上,口吻淡淡然,“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早该学会看开。”
老贺的汤圆,还真没吃到。
丰楚攸的药方向是对的,但不完全对症。捱了两日,老贺反复发烧一直醒不过来,终于在第三日的深夜悄然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没清醒过,也没留下遗言。
穆葭心里多了一道缺口,不过她已经习惯。
老贺是因时疫而死,只能火葬。骨灰连同那个象牙小球,都交给何掌柜带回贺兰故土去葬。
穆葭没耽搁,和丰楚攸当天就离开了长福客栈,往那生死莫测的疫区进发。
临行前,何掌柜塞了一包银钱给她,故作轻松地说:“拿去买药材,早了了我也好早日开店。”
穆葭捧着银子:“何掌柜,你说,明知好人未必有好报,又何必一定要做个好人呢。看你这店如此老旧,都没来得及修,这些是全部积蓄了吧。”
何掌柜摆摆手,云淡风轻:“什么好人不好人,我就活个踏实。”
是啊,活个踏实。
其实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可讲,若将来还能见到裴樱,又被她一番教育,她可以这样回答。
就只是图个踏实。
她和丰楚攸现在要去疫区,会不会死在哪里,不知道,但她踏实。
双星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