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亭的眼神晦暗不明,在发丝下幽幽地望着她: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可不比你的色然草原——居次……东宫也是。”
玉兰息谁说色然的草原就不吃人了?……
“谁说色然的草原就不吃人了?”
雨意清濛。
诃息神情平静,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忽然轻巧地笑起来:
“你知道色然现在的大阏氏是谁吗?”
“呼……呼乐王妃。”
诃息点点头,接着道:“她是我阿多的第二任阏氏,只比我大几岁,可按理我要叫她一声阿摩。我阿多只有我一个孩子,呼乐阏氏没有儿子,于是认养了现在这位单于。”
“这位单于叫多稚其,他的阿多阿摩在他出生那天暴毙,他被呼乐阏氏养到六岁。然后……她嫁给了他。”
她看着眼前人渐渐惊奇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
“你们中原人总说我们色然人野蛮,可侄子娶婶婶、养母嫁养子的事情,在我们色然也不多见。”
“多稚其单于只有六岁,能统治色然的人不是我这个居次,就是那位阏氏。而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们色然王族三十年来的唯一一个男孩一出生,他就在同一天失去阿多阿摩,被新婚的大阏氏收养……”
“人人都说我和亲中原受了委屈,可我却很感谢你们那位太子殿下。如果不是他把我带走,就只能看我与呼乐大阏氏谁先杀掉谁了。”
说着,她像摸一只羊一般摸摸沈羡亭的发顶:
“你知道为什么赫舒年纪小、又不聪明,可我还是让她做我的陪嫁吗?”
她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来:
“因为我身边那几个年纪大的女仆,全都被送到我跟前来的食物和水——毒死了!”
说着,她猛地用力,像鹰抓羊羔一般按住沈羡亭。
“天下各处、处处被吃;无处不吃人,无处不被吃……在乎这些,不如一头撞死。六殿下,早做觉悟。”
夜雨方歇。
闻淙只披一件薄得透光的白色衫子,趴在床榻上埋头写一封信。他背上尽是一道一道的血印,一层叠着一层,恐怕是要留疤了。
他脸颊绯红,眼睛烧得如同含着水一般。乔柯看着心疼,正要劝他歇息,闻淙却忽然道:
“东宫近来总围着人,小六知道吗?”
自己都狼狈如此了,怎么还想着那个姓沈的。乔柯心里暗骂一句,仍是老实回答道:
“围着人?什么人?”
“弃月楼的人啊,”闻淙手下不停,“想着是来抓他的,还得靠东宫守卫才能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