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拣起一张丝帕,将死去的蜘蛛从自己手心里擦掉,随即将那帕子丢进火炉里:
“懂了?”
沈羡亭低下头,忽而笑出一点响动,道:
“懂了。”
邝萤蹙眉。
“当年是看在你疯了的份上,弃月楼才留你一条性命。沈羡亭,可你若再不疯了……欠我弃月楼的二十一条人命,足够让我剐了你。”
邝萤语气轻盈,仿佛那些嗜血的字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的。
“我已立誓不在阿父丧期杀人。今日便放了你,算是与阿父积阴德。你最好在骊山里藏好了,若是叫我在骊山以外的地方见到你——”
邝萤顿一下,声色泠泠:
“那便把命还回来。”
烟气弥漫。
葬礼总是离不了火,不论是燃烧的纸钱、或是氤氲的线香,又或者说,是焚烧骸骨的炉火。
宇文岱的尸身按照他生前意愿进行火化,此时正被搁置于墓穴之中,其下是熊熊火焰。
火光冲天,将周围的积雪热得尽数融化。地面上跪着的弟子都有些狼狈,冻土与积雪融化后和成了泥,渗透了他们白色的孝服。
火光后,千济堂大堂主褚灵蓁一身黑袍伶仃而立,她身材瘦长,在人群中显得有点单薄可怜,与她在千济堂坐镇的样子大不相同。
褚灵蓁面无表情,看着火光中的棺椁一点点消失。从点火到彻底火化,中间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从头站到了尾。
火光熄灭,弃月楼弟子上前捡骨。
她叹口气。
“走罢。”她对身后千济堂侍人说道。
侍人觉得有些奇怪,大堂主二十岁就参破尘世,从此只稳居高堂,江湖之上鲜少露面,千济堂外事宜多由二堂主打点。他未曾听说大堂主与弃月楼的宇文楼主有什么往来,可他日前暴毙,闭关多年的大堂主竟在二十年内第一次外出,没日没夜赶了几日的路,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城。
上位者的恩怨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他只想想,如此而已。
褚灵蓁的车马宽大而阔气,前有八匹高头大马拉着,内里如一间小屋子一般。为了此次来弃月楼奔丧,千济堂特意选了八匹黑马,马车也选了外观最素净古朴的一辆。
侍人替她撩开门帘,褚灵蓁俯身而入。
一入车内,褚灵蓁瞬时如卸了气力一般,无力瘫倒在椅上。她一手撑着自己侧脑,恹恹地朝窗外看去。
窗外天空仍旧灰黄昏暗,空气里是焚烧的纸钱与棺椁的味道。
“阿岱……”她喃喃道。
“阿岱?”
年轻女子的声音冷冷地从她头顶出现,她未及躲闪,车顶上便翻下一个黑影。瞬时,她颈间闪过一阵冰寒。
“你与宇文岱是旧相识啊?大堂主。”
褚灵蓁垂眸,看见自己喉间一把银白长刀,刀刃上是频繁使用的细细磨痕。
执刀的那只手细白而小,与她的声音一般,属于一个年轻女子。
她不认识这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