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太重,便是要回家去才能治好。
因而我给她装了白银百两,打点了行李若干,盼她风光回乡。
如今,倒是庆幸做了这个决定。
战祸之乱,壮年尚且不能承受,何况老孤。
阿爹阿娘不知去了何方,但阿姐有吴家照料,大哥有书院看管。
挂念的人又有了来处,此时只有我一个人前行在夜路里,纵然怕,心里却是好过的。
等到这阵子过去了,应当、应当日子就好过了吧……
快出祁门的时候,我们已经饿了一日。
叛军虽攻不进来,但路上仍有流匪作乱。
更有人趁乱贼心起,抢了自家主子的东西逃跑。
好在,七叔和县里的大族同行,我们人多势众,倒也无人敢作乱。
夜晚,坐在篝火前,听七叔有条不紊地安排男人们守夜。
我忽然明白了四叔说的那句「宗族,才是你最后的倚仗」是什么意思。
有的东西,在你富贵升平时,看起来只是拖累。
但是一旦落到困苦的境地,便会显得极为可贵。
从前,我不知道宗族有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
它是在苦难的地方将人心拧成一根绳,结成一个外头怎么攻也攻不进来的坚坞。
和兰芝相拥着睡下去的时候,我曾真心实意地感谢过,有这样的长辈与亲朋。
天亮了,还得继续逃难。
但兰芝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
许是这些日子在路上着了凉,也有可能是饥寒交迫惊惶而致。
七叔母哭着求道:「她病得这样严重,就让她喝口热水吧。」
七叔犹豫了,我们说好了的,只过路,不打扰沿路的住民。
可同行的金家长辈却道:「她是个娇贵的女儿,如果不是遭了难,何至于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你等着,我去讨!」
「不必!小子这就去。」
七叔犹豫再三,整了衣冠,这才去敲响路旁人家的门。
因为战乱,路旁门窗都钉得死死的。
本以为没人会应声。
谁知,屋子里头的人瞧了瞧我们,竟然放我们进去了。
祁门的老太太,老得牙都掉光了,脸上的皱纹一条压一条,全是苦闷与岁月的痕迹。
她老得像村口那棵银杏树,千百年来,仍是那样繁茂笔挺。
她拿出家里烙的饼同我们分了。
见兰芝蔫蔫被七叔抱在怀里,还找出了家里晒着的草药。
她笑着,示意我们吃。
七叔却看见她空空的家里,有些犹豫。
「您……我们吃了,您老吃什么?」
老太太摇了摇布袋,示意她还有。
她的小孙子脆生生道:「没关系,我和阿婆可以抓河里的鱼吃!」
「路过的贵客,她请你们吃得饱饱的,千万不要客气。」
我们才意识到,老太太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