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他吧,秋闱在即,他却整日浑噩,若是考上,说不定于你有利。」
汪学正话说得不分明,却有暗示之意。
「我听陛下的意思,是要改开中运盐之法,届时官府有人也好。」
开中法?
这正是四叔起家的法子。
我心头微动。
如今手上只有四百两纹银,再起家容易,可战火过后千疮百孔,生意没那么好做。
我朝他道谢:「晚辈知道了。」
世事总是这样兜兜转转,想见的人见不成。
刻意躲着的人,却总是见得到。
我有意去见我大哥,谁知,竟碰到了叶铭臻。
书院前的那棵大槐树下,我与他相顾无言。
我记得状元坪的村口也有这样一棵大槐树。
幼年时,我总爱爬上槐树的枝丫,朝他挥手。
「阿嫂说槐花蒸饭又香又甜,叶铭臻,我们采些槐花回家去吧。」
他很无奈,又捉不住我。
「小瑾,小瑾,你快下来!」
后来,槐花落了满地,我捡了起来,做了好几个香甜的梦。
此时此地。
槐花仍在,人却不似当年。
我与他同时出声。
「你……」
「你——」
倏然笑出,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如今在朝野之中名声不大好。
和官宦走得近,不是直臣的路。
我和他自幼相识,知道他心中的决断,也明白有的事不必再劝。
我只问他:「你还记得那年的仁、义、礼、智、信吗?」
叶铭臻一身官袍,人愈发肃整如玉。
他点头,轻轻道:「我省得的。
「你放心,这么多年,德启公的教诲我从未忘记。」
德启公教了我们什么?
地脊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微言大义、做人的道理,都在四书五经里了。
我朝他点点头:「我信你。」
一如那年,他在槐树下接住了我。
我也同他说:「我信你。」
此时此地,尤胜当年。
我没见到我大哥,他的同伴说他去城外庙里清修读书了。
同时,也为我阿爹阿娘祈福。
我至今没告诉他阿娘的死讯。
我终究是心软了一瞬。
留下够他读书的银两,我想,待到他考完就告诉他真相吧。
叛乱平定,几经周转,我又回到了徽州。
昔之门楣光灿者,今则金碧凋残矣。
昔之居气养体者,今则意懒神灰矣。
战后重建,颇为繁难。
在县丞的暗示下,我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年的积蓄悉数捐了出来。
从前的亲人都不在了,我才十四岁,还有很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