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朝秦香絮皱眉:“我想着公主年轻,定是喜欢热闹,不能与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坐一处,便将犬子安排了过来,但他自幼舞刀弄枪习惯了,不懂得人情世故,要是让公主觉得不适,还请公主见谅几分。”
秦香絮摇头:“不会不会,柳公子温文尔雅,很懂礼数,本宫并未有哪里不适。”
“如此便最好了,”唐元霜临走前,还朝柳相闻扔过去一记眼神,“给我把公主招待好,听见没有。”
柳相闻不住地点头:“母亲尽可放心。”
唐元霜走的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心里不停地在叹气。
她是想让柳相闻借倒酒的机会,多跟公主说些话,但瞧她儿子这副耿直的模样,显然是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事实上,柳相闻真是没听懂,他牢记着母亲的要求,只要秦香絮的酒盏空了,他就赶忙将酒盏倒满。
秦香絮觉得酒香甜好喝,一时贪杯,而柳相闻只顾着认真倒酒,半个字没提梨花酿后劲儿足的事,等秦香絮意识到,酒已经上了头,整张脸都发热。
她是一喝酒就会脸红的体质,平日别说喝酒,就是吃碗桂花酒酿,都会上脸。
秦香絮觉得身子发热,加之宴会歌舞不绝,人声吵闹,便想出去透会儿气,从座位上起身。
因为酒的后劲儿,她刚站起来时很不稳当,差点身子一歪就要向后倒,幸好双儿把她给扶住了,问道:“公主,咱们回府吗?”
秦香絮摇摇头,她说:“我去外头吹会子风,马上就回来。”
她今天好不容易碰上沈鹤知,哪儿有不问上两句的道理,只是她现在喝多了,脑子似乎有些不清醒,很怕问话时一个不小心,反倒被套话,这才想出去吹风醒醒神。
双儿点头道:“奴婢跟您一起去。”
“不必了,”秦香絮摇头拒绝她的好意,小声道:“你留在这儿替我看着,要是有谁要走了,再去小花园里头告诉我。”
她这次出门没带多少人,也无须带多少人,因为在柳府,别的东西没有保障,安全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不谈家丁护卫,单是柳家父子,都能护在场所有人的周全了。
秦香絮不喜欢过大的排场,所以这次出门就只带了随风跟双儿,随风看着马车,双儿跟着她。
夜已经深了,天幕犹如重墨泼洒,将清白的月华遮掩其下,天地间唯独的明亮,只有那长廊内悬着的点点灯火,在黑夜中闪耀如星,暖黄色的微茫驱散夜的阒静与深幽,给人带来些许心安。
秦香絮在长廊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便歪着身子,用手臂作枕放在栏杆上,她把头靠上去,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天气虽然是往热了走,但幸而还没到时候,四月的风并不炙热,而是冷凉的,轻拂在她燥热的脸上,十分舒适宜人。
秦香絮眼睛半睁,看着极近竣工的假山,歪歪扭扭地在水面余波中晃动,颜色鲜艳的小鱼穿梭在水中,警惕十足,水面哪怕只是掉下一片花瓣,都会惹得它们如惊弓之鸟般四散。
许是夜风过于舒适,或是酒液上头惹人疲倦,秦香絮看着看着,眼睛就由半睁,完完全全地闭了起来。
廊灯温和的光照,点亮了她精致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有些像误入凡尘的月下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秦香絮头稍稍低垂,这个动作让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眸子里还泛着一层迷蒙的雾气。
她抬头去看,见是一队抱着托盘的丫鬟从远处经过,许是她们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秦香絮甩甩脑袋,发现脑子确实清醒了些,不如刚才那样混沌。
她不知道在外头睡了多久,怕耽搁时辰,就理了理衣服,准备往回赶。
但刚准备往回,她又摸了摸脸,担心刚才枕的时间过长,会留下压痕,到时候有碍仪容,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公主府,她想要一面镜子也不容易。
秦香絮想了想,觉得面前这清澈的池塘,就是上好的水镜,她往前稍微倾了倾身子,正想看看脸上有没有哪里睡出痕迹。
就在这时,一阵又猛又急的脚步声,倏然在耳边放大。
秦香絮意识到不对劲时,来人的手已经用力地推上了她的后背,她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瞬间没入池塘中,惊起涟漪无数,空气中跃动的水花白的像新雪,一层层地绽开,美得惊心动魄。
池水虽然不及寒冬腊月时的冰冷刺骨,但也是冷的深入人心,秦香絮原本昏沉的思绪,托池水的福,这下次是彻彻底底地清醒。
她憋着气,奋力地挥舞着手臂,努力向岸边游去。
幸好池塘不算大,幸好她会游泳,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在幽静无声的夜里,在府中宾客的欢笑中,不被人觉察地死去。
秦香絮没花多久,就摸到了岸,这让她惊慌的心神稍微安定些,开始回忆掉下池塘前的最后一眼。
推她的人穿着天青色的衣服,身材不高,体格也很瘦小,从推她时步摇的晃动声听来,推她的人无疑是个女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香絮就想到了李凝娆,除了她,还没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下推她入水。
但随即,秦香絮自己又否定了这个答案,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场宴席根本没有李家人的半道身影。
除了她,她在京城中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秦香絮真不大想得起来,眉毛就跟着皱了皱。
思考间,有谁的步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