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慎言。”卫琳琅全力甩脱禁锢,精巧的五官尽是防备与疏离,“这些话我就当没过过耳。奉劝赵公子,休得胡作非为,长平侯的手段,远比你想象的狠辣千倍万倍……难道,你想你苦心经营多年的计谋功亏一篑么?”
窗纱外,宝凝瘦削的肩膀纹丝不动,她有在尽心守护卫琳琅的名声。
“……只要你不再打乱我的生活,不管你计划什么,我绝不给你添乱。”终归有小时候的情分在,卫琳琅低叹道,“你好自为之。”
开门所见,宝凝满目情切:“娘子没出什么岔子吧?方才奴婢听得里头好似在吵架……”
卫琳琅笑语晏晏:“一切安好,快走吧。”
此行是背着容恪进行的,但愿没惊动他,否则,哄他解气当属棘手之患。
卫琳琅所乘马车低调遁入暗夜后,逐尘单手抓着脑袋亮相,接连三个“糟糕”漫游在他心海,少顷以后主子阴森骇人的面相打退了回去复命的勇气。
千言万语归为一句话:今晚有难,或将天翻地覆!
当然,容恪身怀未卜先知的本领,卫琳琅仅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自不曾预知东窗事发的祸端,一时,她正懒靠马车内,回顾经年以后和齐玄礼的意外重逢,从街头偶遇,到布行二遇,最后于照雪楼决裂。
回思种种,悲上心头。
表兄不再当年的表兄了,判若两人。
造化弄人,酸楚无穷。
窗帷外溜进一斜晚风,吹落她睫毛根的一滴泪。
宝凝不十分明白她为何而泣,却懂及时递帕的情理:“娘子挪挪地儿,靠里坐吧,夜晚风大,仔细伤风。”
那滴晶莹不是错觉,但绝非为人为——娘子天生柔弱,迎风洒泪,人之常情,及回去之后,要盘算请郎中医治医治了。
礼义廉耻安敢肖想我侯府正妻的位置?……
容老太太许她随心进出,府里上下便并不会疑心她去见了不该见之人,或做了出格之事,故此,直到在院中撞见脸面黑沉、戾气十足的容恪那刻,她都一点没往行踪暴露上操心。
“侯爷莫不是专程等我的吧?”因一无所知,卫琳琅尚能说个俏皮话。
院落四处挑起了盏盏银灯,照得亮堂堂的,而容恪站在亮光下,晃眼如白昼的灯亮打在他身上,仿佛被吸走了,他从头到脚竟诡异地发黑。
卫琳琅很是不可思议,定定盯着他,半开玩笑说:“哪个人又惹侯爷不高兴了,总不会是花团儿吧。”
他对小猫小狗无感,倘女使一时疏忽,没看住花团儿,任它溜走调皮,凑巧给容恪碰着,他不痛快说得通。
好几句话抛出去终石沉大海,卫琳琅奇怪起来,论起来,自己问好几声,哪怕容恪多不待见自己,以他爽直到伤人自尊的个性,横竖该支应一声……蹊跷,太蹊跷。
“侯爷怎么不理我……?”渐渐地,她心虚了,不得不把他怪异举止的原委朝“私会齐玄礼而不慎败露”上靠拢。
忐忑不安时,容恪轻嗤笑道:“礼义廉耻也不顾一切丢开之人,还敢肖想我侯府正妻的位置?不自量力。”
语毕,挥袖离去,未曾留恋半分。
卫琳琅懵了,脑子里一团乱麻,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想当然天衣无缝的事,通通走漏了;由此,在容恪眼里,她变作了一个不知廉耻之人。
她如坠冰窟,欲追出去挽回,到底打消了念头。
他在气头上,贸然行事大概会加剧事态的严重性,还是耐心等些时候再想法子妥当。
整个夜晚,卧房跳动着星星烛光,书房亦始终明亮——卫琳琅拥衾在脑子里一遍遍思考补救之策;容恪则批了一夜的折子,只是这个深夜,他未得为公事倾注所有思绪,他在一心二用,去回忆逐尘调查到的赵锦安的生平。
家中幼子,年及弱冠,风流倜傥,江陵城风云人物。
寻常女子或爱惜其钱财,或爱慕其外表,无可厚非,偏偏那卫氏女,在侯府种种娇惯下,见异思迁,无羞无耻。
难道,以她看来,荣宠无上的侯府竟比不上一个靠行商为生的赵家不成?
有眼无珠,不识抬举。
隔天,容老太太差吴嬷嬷请容恪共用早饭,吴嬷嬷先是到了卧房,没看着人,只见一脸疲态的卫琳琅,便关心道:“小娘子敢是身上不舒服,没睡好?”
卫琳琅痼疾缠身,阖宅上下无人不晓,初见时,老太太就曾把珍藏着的上好人参送给了她,是吴嬷嬷经手办的。
卫琳琅果然咳了两下,气
若游丝道:“许是昨儿睡时窗户没关严,风吹着了,不碍事,配两副药吃吃就好了。”
老太太有个常请的郎中,医术高明,看诊治病不在话下,吴嬷嬷笑着推荐:“小娘子人生地不熟,咱们家里一直用的邱郎中,早年是太医院院判,医术十分了得,不若把他请来给娘子看看,一月有半月病着总不是长法。”
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咳嗽,卫琳琅自己有数,苦笑着谢却好意:“不要麻烦了,侯爷专门找太医替我医过,说是得积年累月地将养,即便发病,也算不上厉害,咳一咳过了劲儿就好受了。”
吴嬷嬷不再坚持,回归正题:“是了,我一路过来,怎不见侯爷?老太太让过去用饭呢。”
“八九不离十在书房,嬷嬷上那儿问一问吧。”卫琳琅恹恹道。
吴嬷嬷老练,猜出一二分来,含蓄地宽慰她两句,转头奔往书房。
亲眼瞧见不再意气风发的容恪后,吴嬷嬷愈发肯定了二人生了嫌隙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