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国趁机向母亲诉苦,拍着破旧的脚蹬三轮车说:“老岳同志,这交通工具都老掉牙了,您要是给我换个电动的,我保证不迟到。”
“少贫嘴。”岳芳英根本不理会儿子的要求,只是瞥了高建国一眼,然后开始板着脸检查起三轮车上的食材,每检查完一种就在小本子上做好标记,然后招呼阿雄和服务员把检查过的食材搬进后厨。
忙了半天,到了傍晚,岳芳英才想起华仔送来的电视机,赶紧打开,试图吸引客人。电视荧光屏上出现了一座足球场。
“这不是工体吗?”高建国突然惊呼道。
岳芳英直盯着屏幕,过了好几分钟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搂着儿子开心地说:“这是,这是工体!”又转向周围的人大声说:“这就是北京工人体育场!”
“是啰,今晚是北京国际足球友好邀请赛最后一场,”一个客人插口道,“香港足球队同中国青年足球队的比赛啦!”
电视镜头转向了主席台上,一个老人出现在荧屏上,他正在向观众们挥手致意,“!各位观众,这是自7月16日第三次复出后的首次露面。”解说员兴奋地说道。电视镜头又给了体育场一个全景,可以看到全场近10万观众纷纷起立,向着热烈鼓掌。岳芳英、高建国的眼睛湿润了,母子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7月30日晚观看了在工人体育场举行的北京国际足球友好邀请赛的决赛并出席了闭幕式,是自去年1月在周恩来总理追悼大会上致悼词以来的第一次在群众面前露面,受到了现场观众的鼓掌欢迎。从此,回到中央领导岗位,作为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核心,领导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改革开放、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路上开拓前进!
过了几天,高建国专门跟母亲请了假,骑车来到香港大学,想把完成的画作交给钱教授。碰巧钱教授有一个《香港与祖国大陆的历史渊源》的系列讲座,跟随一群学生来到教室,偌大的阶梯形教室已经基本坐满,只有最后一排还有空座,高建国在最后一排静静坐下。钱教授在助教的协助下摆弄好幻灯机,讲座正式开始了。钱教授首先放出了幻灯片,一幅幅老照片都是香港保留的一些历史建筑,有“鲁班先师庙”“大坑莲花宫”“虎豹别墅”“鸭脷洲洪圣庙”等等。这些建筑有的是前清所建,也有20世纪以后建成的,都采用了中国传统古建筑的风格。
“……这些建筑尽管所处地域偏僻,建筑规模不大,但却具有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和北京的建筑高度相似,体现出重礼教、尚人伦的特点,建筑的装修与装饰都反映出浓厚的华夏民族的审美情趣……”一边讲述,钱教授又放出了北京的一些古建筑照片进行对比。
讲座结束了,不少学生围住了钱教授进行提问,高建国只有站在讲台旁安静等候。终于学生们都散了,高建国才来到收拾材料的钱教授身旁,鞠了一躬,双手呈上了自己的画,说道:“钱教授,这是我答应送您的画。”
“我还以为你忘了!”钱教授看见高建国,面露惊喜。
“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食言!”高建国正色道。
钱教授微笑着问道:“上次你说你正在读夜校,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比如报考我们香港大学?”
“报考大学?这我连想都不敢想。”高建国对这个建议十分意外。
“为什么?”钱教授扶着眼镜仔细地看他。
高建国面露羞惭之色,低声说:“上大学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我根本负担不起。”他知道,香港上大学的费用,需要中产以上的家庭才能负担得起。
“如果是因为学费,我建议你向政府申请助学金和免息贷款,可不能因为钱耽误了学业。”
高建国抬眼问道:“我也有资格申请吗?”
钱教授欣然道:“你有香港身份证,当然有资格申请。干脆这样,你填好申请表交给我,我帮你申请。”
从此,高建国开始经常与钱教授接触,还偶尔抽空去旁听一些港大的课程。在一次课后,钱教授叫住了高建国,微笑着说:“建国,你托我申请的助学金和免息贷款,已经获得批准了。”说着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审批表交给高建国。
仔细地看着布满英文的表格,高建国惊喜万分,内心激动之下,拿着表格的手竟有些颤抖。钱教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现在你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欢迎你报考香港大学。”
夜里,回到龙鼓村的高建国正赶上母亲和阿雄在收拾店铺,他激动地冲进厨房,拉着母亲的手臂大声道:“妈,我申请的助学金批准了。”说着把审批表递给母亲,一项一项地解释给母亲。岳芳英眼中渐渐充满了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搂着儿子。
念大学,曾是高建国不敢想的梦,而今他终于开始以此为目标并为之而奋斗。进入大学学习深造并不只是身在香港的高建国想要完成的,祖国大陆正在面临着一场观念的转变。1977年5月,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为当时教育、科技战线的拨乱反正指明了方向;也让十年极“左”思潮泛滥时期,被贬低为“臭老九”的广大知识分子看到了希望。很快这一口号传遍大江南北,催生出一种新的风尚。
王乐一回家,就看见一男一女围坐在安慧身旁,于是不冷不热地说:“安慧,你的朋友不少嘛,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不帮我们介绍一下?”
安慧还没来得及开口,丁跃音就抢着说:“我叫丁跃音,这是我哥丁跃民,我们都是安慧的好朋友。”
“哦,有点印象,好像那会儿在溜冰场见过。”王乐点点头。
丁跃民接着说道:“我和安慧是在一个大队落户的知青,所以——”话还没说完,王乐就打断道:“哦,那你也认识高建国?”
“认、认识啊!”丁跃民看了一眼安慧才回答。
丁跃音倒是不管这些,只顾着和安慧聊天。两人拉着手坐到了沙发上,丁跃音激动地说起了小平同志的讲话,大胆预言“我们的教育制度也许马上就会有大变化”。
丁跃民也开心地说道:“新时期国家总归需要科学家,需要工程师,需要高端人才。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们还年轻,应该早做准备,多读书,读好书,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
“跃民,你的意思是我也许还有机会读书?”安慧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
丁跃民激动地拍了一下安慧的肩膀说道:“当然了,新时期一定会给我们提供更多更好的机会,我们都可以通过学习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丁家兄妹的话让安慧心绪起伏,她不禁低头自言自语:“改变命运……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王乐站在一旁,斜眼望着丁跃民,阴阳怪气地说:“丁跃民,听你的语气,将来一定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到时候可要多帮助我们家安慧啊!”说着,又别有意味地看着安慧,问道:“安慧同志,我说得对不对?”
安慧躲开丈夫的目光,站了起来,大声道:“哎呀!光顾着聊天了,你们口渴不渴,我给你们倒水。”王乐趁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弄得丁家兄妹有些尴尬。
安慧很快端了两杯水出来,放在丁跃民兄妹面前,招呼他俩喝水,一不留神却露出了小臂上青紫的伤痕。
丁跃民表情一下变了,惊呼道:“安慧,你受伤了?”
安慧触电般迅速缩回手,重新拉回袖口,轻声道:“没有,不小心碰了一下。”
丁跃民关切追问道:“怎么碰的?”丁跃音去拉安慧的手,想要揭开袖口查看。安慧吓得直接把手藏到了身后,阴着脸说:“跃音,别看了,就是碰了一下,过两天就好。”
王乐也站起来打岔道:“安慧,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去办事,你可别忘了。”
丁跃民像是明白了什么,跟着立刻站了起来,说道:“既然你们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侧过一步去拉还傻坐着妹妹。丁跃音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挣扎一边还嘴里嚷着:“哥,我们才刚来呢!”
安慧柔声劝道:“跃音,今儿实在不赶巧,改天我请你吃饭。”
丁跃音还没开口,王乐下了逐客令:“安慧,还不送你的朋友出去?”
丁跃音这才不情愿地站起来,噘着嘴道:“安慧,我改天再来看你。”
送完丁家兄妹回来,安慧直接往卧室走去,王乐大步上前挡住去路,冷笑道:“怎么,老相好的走了,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