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端揉了揉眉心:“是朕不对,记混了宝淳的生辰,朕还以为六月廿八是她的生辰,没想到是今日。”今日是六月廿五。卞持盈只觉荒唐:“那陛下心里记得什么?你口口声声质问我为母不尽责,那你呢?你可有尽到作为父亲的职责?”“朕已经承认错了。”晏端神色隐隐有些不耐:“你还要朕如何?朕也备了礼物送去宝淳那儿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让朕清静清静!”卞持盈不说话,只是那样盯着他,神色愈发冷厉,甚至有些显得刻薄。晏端瘫坐在圈椅中,翘着腿看着手里的奇幻话本,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皇后走了。晏端这才反应过来,他回想起方才的争端,嗤笑一声,没放在心上。卞持盈没回昭阳殿,而是去了金銮殿。“宗恪”她坐在条案后,看着案上的奏本,眸光明明灭灭:“就他了。”【作者有话说】晚安啦宝宝们,今天小雪,注意防寒保暖哦,冬天来了,大家注意流感,戴好口罩,保护好自己呀。爱你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横渠语录》张载弄巧成拙◎“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昌安三年七月初一,经给事中与御史大夫合力弹劾:户部金部员外郎宗恪因一己私心,昧下国库黄金无数、贪下百官的赏赐数起!身为金部员外郎,宗恪不仅要掌管国库钱帛金银出纳,还要负责官员宫人的赏赐。其应当持筹握算、矜持不苟、利析秋毫、算无遗策,更应勤勤恳恳、涓滴归公,可其竟反其道而行之,为了满足私域,竟敢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实在可恶!晏端高坐金銮殿,看着下方瑟瑟发抖的宗恪,一口血哽在喉头出不来。他开不了口,卞持盈替他开口,她往下看去:“诸位爱卿,怎么看?对此案可有何高见?”虽宗家在长安并非顶级世族,但到底是皇帝的母族,谁敢在这个关头进言?那不是触了皇帝的霉头吗?不过,还真有人敢。给事中弥远正色直言:“陛下,自宗恪上任以来,非但没有替国库强本节用,反而私吞无数公款,实在是恶劣至极!”晏端眉目阴沉看着他,看似只是脸色不太好,实则牙都快咬碎了。御史大夫何俢初也拱手谏言:“陛下,若不及时整治贪官奸吏,恐会酿成大祸!还请陛下严厉整饬,以儆效尤!”两侧如鹌鹑的文武百官对这二人简直是钦佩不已,竟敢让皇帝处死自己的表兄。御史大夫倒还好,他连皇后的叔父都敢弹劾,如今弹劾皇帝的表兄也不足为奇。给事中出面倒是令人十分惊讶,貌似弥远才刚任给事中不久,这么快就敢冒头?晏端面皮微微抽动,他看着下边儿跪着的三人,快要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了。过了许久,他哑声开口:“宗恪,你可知罪?”证据确凿,在文武百官的目光下,宗恪“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陛下!臣是冤枉的!还请陛下明察!臣是冤枉的!”“尔等竖子!”何俢初指着他大骂,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你贪污的证据如今就摆在台上,你还敢说你是冤枉的!真是枉为人!”御史大夫何俢初,为官清廉、湛湛青天,他敢于谏言、谠言直声,凡经他弹劾的人,罪名和罪行都不会错,都是板上钉钉的。正是因为这样,宗恪才这样害怕,晏端才这样恼怒。金部员外郎这可是个肥差,有不少油水可以捞,所以晏端才会安排给表兄宗恪,但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被抓住了把柄!晏端气得脑袋疼,他扶额阖目,一副不想理会的模样。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皇后,见她神色寻常,打起精神思忖片刻,道:“金部员外郎宗恪,监守自盗,假公济私,罚俸禄一年,杖二十。”这话方落下,下边儿的大臣神色各异,精彩极了。到底是罚重了还是罚轻了?寻常人定是撑不过那二十个板子,可问题是,受刑人是天子表兄,这众人皆知其中深浅,故各有心思。晏端见状,轻咳一声:“除此之外,户部侍郎着重协管金部,不得有任何疏漏。”这是要户部侍郎监管金部的意思。黎慈出班,恭敬应下:“臣遵旨。”晏端又看向旁边的皇后,问她:“皇后可还有异议?”他眼中似是带着警惕,警惕什么呢?卞持盈想起卞澜一事,彼时她提出杖刑,为的就是能保住卞澜的官帽,可晏端假意劝说,将杖刑更改为禁闭,却由此掀了卞澜头顶的官帽。如今宗恪此番,俨然与卞澜当时一模一样。不过是帝后调换了位置。怎么?他这是怕自己会伺机报复?卞持盈摇头,淡淡道:“无异议。”晏端讶然挑起一边眉毛,他心思几经转换过后,忽而正色看向下方:“即刻行刑!”很快便有侍卫进殿来,押离宗恪至偏殿。晏端见状,给心腹晏一使了个眼色,晏一颔首,不动声色退了下去。朝会继续。晏端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睛明穴,有些烦闷。忽然,偏殿有侍卫跑出,惊慌失措:“陛下,员外郎死了”晏端差点从龙椅上滑下去,他睁大了眼怒吼:“你说什么?!”接着,他怒目圆瞪,看向晏一,仿佛是在质问。晏一收到他的目光,顿时也有些惊惶。他明明吩咐了行刑的侍卫,让他们下两三分力便可,事情怎么会这样?-宗家两个儿子,一个死于春蒐,因事发时周围无人看见,又没有什么物证线索,故为悬案,怕是永远也查不出来了。另一个则是死于皇帝旨下,被活生生打死。宗穆尚在病中,不敢让他知晓,倒是宫里的宗太后得知后,又差点儿晕倒了。晏端跪在地上挨训。“你表兄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十个板子下去,他能活才怪!”宗太后气得脸都发白。晏端委屈道:“明明我让人打点过了,只是让表兄受顿皮肉伤,哪里会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宗太后坐了下来,她抚着胸口,闭眼平复心情:“让谁去打点的?行刑的侍卫查过没有?审过没有?”晏端抬头看她:“让晏一去打点的,他是没问题的。不过,为何要去查行刑的侍卫?母后这是怕他们被人收买了?”他一惊:“又是卞持盈?”宗太后支着额角,没有搭理他。晏端见状,便只委委屈屈跪着,跪得膝盖都疼了也不敢起来。“母后。”晏端弯腰探头,偷偷去寻她的脸,试图弥补:“现在去查也来得及,一定能查出什么来的。”“若真能让你查出来。”宗太后放下手,冷冷看着他:“就怪了。”晏端缩了缩脖子。“纳人进宫吧。”宗太后突然说。晏端诧异:“纳谁?”宗太后看向屋里那扇屏风,神色莫测:“纳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皇后多将心思放在后宫。”“此话怎讲?”晏端作疑惑状。宗太后闭眼,胸膛起伏明显。若不是她年岁不合适,否则“母后?”晏端卖乖,凑过去问:“母后。”宗太后睁眼,看着他这张熟悉的面容,不由悲从中来。亲儿子这张脸,和亡夫简直一模一样,就连性子就连脑子和性子也一样!初夏时节,天子于宫外集市上,对一女子一见倾心,已纳入宫来,封昭仪。那女子姓“宗”,单名一个“襄”字,是宗家旁支,与天子是远房表亲。含章殿。铜镜映出一张芙蓉面,眉眼娇艳,双脸似桃,当真是貌美如花。宗襄赌气似的扔下手里的梳篦,蹙起细细弯弯的眉毛,委屈控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哎哟我的姑奶奶!”嬷嬷连忙安抚道:“这可不比府上,说话小心一些、仔细一些。”宗襄越想越气,但看见嬷嬷担忧害怕的眼眸,气话到嘴边咕噜一圈儿,又被她咽了下去。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哭,可入宫半月有余,她已经哭够了,眼下一点儿也哭不出来了。为什么非得是她呢?宗襄委屈得厉害。她跟皇帝压根儿没有见过面,她没有去集市,更没有所谓的一见倾心!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她什么都不需要说,只需要乖乖坐上轿子,然后被抬进宫,与皇帝洞房成夫妻。时至今日,宗襄仍觉恍惚。半月前,她是衣食无忧、父母宠爱的闺阁姑娘,半月后,她已成新妇这么说也不对,她只是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