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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卞知盈红着眼,恶声恶气地凶她:“离我远点!”宝淳吓得缩了缩脖子,挤出层层叠叠的双下巴,她摇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卞知盈又扭向另一侧,垂着头掐着自己的手,哭得很伤心,眼泪一串串往下掉,砸在虎口处。突然,一张奶白圆润的脸凑到眼前,近到彼此呼吸可闻,吓得她差点仰身摔进池子里。卞知盈下意识就想骂人,无奈女童头顶的小啾啾翘得高高的,差点戳到她的眼睛,她侧过脸,梗长了脖子,连哭都忘了,一副嫌弃模样。宝淳抱着她的腰,仰着头看她,故作老练却依旧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小姨母不要难过了,宝淳带你去放风筝,还可以去摘花画画!对了!宝淳带你去扑蝶玩!”卞知盈冷笑,幼稚!树荫底下,石桌香茶。卞持盈望向院里,满园鲜妍娇嫩,她心中却是一潭死水。她不说话,卞允康便也不说话。卞允康性子沉稳,内敛寡言,心思深,很多事都闷在心里不与人言。虽作为父亲,但他因不善言辞,与家中子女不甚亲近。“我没什么大碍。”卞持盈终于开口:“家中不必记挂。”卞允康看着她,神色复杂:“知盈年幼,她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没说话。“你母亲……”卞允康不知该如何开口。卞持盈眼底浮上一层讥诮:“怎么?”“你母亲不太好,病得厉害,她这些日子一直念着你,想见见你,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卞允康将目光落在石桌上,声音有些发哑:“皎皎……你去看看她吧。”“我不去。”卞持盈起身来,冷漠地居高临下:“以后没什么事,不必特意来看我。”说完这话,她提步就要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你母亲她……她没几日好活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放心不下你,她一直说于你有愧,心里难安……”卞持盈蓦地红了眼眶,回眸看去,声音清冷:“没几日好活……是什么意思?”国公府。卞持盈看着躺在床上的崔珞珠,沉默片刻,在床边的凳上坐下。半月不见,崔珞珠便形销骨立,病痛缠身,与半月前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大相径庭。此刻她昏睡着,虚弱脆弱。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俩,此时此刻,窗外蝉鸣不断。崔珞珠缓缓睁开眼,她微微侧头,看向坐在床边的长女,艰难地将手从被下探出:“阿月……”在卞持盈很小的时候,她的小名叫阿月,后来才改为皎皎。卞持盈垂眸,看着她无力的手掌,须臾,也伸出手,握了上去。“阿月……”崔珞珠感受着掌心温热,泪珠从眼尾滑落:“这些年来……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做错了……”年幼的卞持盈渴望外边儿的天地,崔珞珠狠心地将她关起来,不许她结交朋友。卞持盈喜欢看话本里的奇异怪志,崔珞珠将这些话本都烧毁,柜中只有死板沉闷的典籍。卞持盈喜欢吃街边摊食,崔珞珠规定,每餐餐食必须按照她规定的来吃,不许吃别的,更不许吃零嘴。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像是一根根藤蔓,将卞持盈捆住,使她气息不畅,窒息难过。母女俩交握的手怎么看怎么陌生。卞持盈只是静静看着,不做回应。“阿月……娘做错了,是娘做错了。”崔珞珠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不该拘着你不让你交朋友,不该让你太艰难,不该让你……让你过得怎么难过……”“……”崔珞珠说了至少有一刻钟,每句话都是悔不当初,深深的悔恨席卷了她,令她彻夜难眠。卞持盈只是看着二人交握的手,不置一词。“阿月……”崔珞珠果真是病得厉害,眼眶深陷,泪水蓄在眼窝里,流不下来。她紧紧握着卞持盈的手,祈求般地看着她:“是我做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也不想这样……你能不能……”崔珞珠闭上眼,嘴唇在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能不能原谅我……原谅我……可以吗?”卞持盈终于动了,她移动目光,落在崔夫人的脸上,见其痛哭流涕,她神色平静,竟没有一丝情绪。听着熟悉的声音,她仿佛又回到了假山前。“那冷心寡情的混账玩意儿,谁会喜欢?”“我就喜欢知盈这样……”“……”这些字眼如同水蛭,它们钻进她的心口,一口口啃食她的血肉,吸食她的骨血,将她的心头肉啃得血肉模糊也不肯罢休。或许今后的每一日,她都会在这群水蛭的折磨下,日渐疯魔。“阿月……”崔珞珠哭得厉害,面上全是悔意:“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卞持盈脸色发白,她低头,目光掠过香囊,看向鞋尖。突然想起,在她及笄那日,母亲亲手给她做了一套衣衫,小衣、里衣、外衫、衣袍、纨裤、鞋袜,都是崔夫人亲手做的,不假于人。“阿月……”崔夫人声音逐渐虚弱。卞持盈气息有些重,还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张口:“好。”她看着崔珞珠消瘦的脸颊,艰涩开口:“我原谅你。”崔珞珠盯着她,手一松,忽而就笑了。卞持盈收回手,将脸转向另一侧。她胸口气血翻涌得厉害,膻中也有些发堵。“那晚。”崔珞珠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我本想找你好好谈一谈,但我回府的时候,你忽然就回宫了,我想,你或许是有要紧事。”卞持盈猛地转头看她,脸色可怖:“那晚你没在府中?去了何处?何时去的?”【作者有话说】晚安当头一棒◎黎慈流放惠州◎崔珞珠被她的脸色和语气吓了一跳,忙道:“那日,我去芙蓉楼问你何时回宫后,便出府去了,我去了你叔父家,用过晚饭后才回来,和你爹一起。”卞持盈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崔珞珠,绷紧下颚,神色凌厉。崔珞珠素来怕她,见她这般,便往上拉了拉锦被,遮住下巴,讪讪问:“阿月……怎么了?”“无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卞持盈看向她:“大夫怎么说?”崔珞珠眸光有些黯淡:“恐怕……不太好……”卞持盈侧目看向门口:“来人!”迟月立马推门而入:“殿下。”“马上去太医署请太医令来。”“是!”崔珞珠有些受宠若惊,她垂下眸子:“是我不好,让你费心了。”卞持盈看着她,良久,才缓缓艰涩开口:“母亲再莫说这样的话。”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有枝繁叶茂的树木,盛夏的阳光从繁密的树叶之间落下,探进屋来,斑驳光影在地上晃动,仿佛能听见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声音。经太医令诊治,卞持盈得知崔珞珠这病由来已久,不过她不当回事,这回复发严重,险些危及性命,况且她本就体弱,先前春蒐时,就已经因病出过一回事了。太医令不比寻常大夫,他斟酌再三,向皇后建议:“国公夫人这病,说凶险的确凶险,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这病还是出在心上,只要保持积极愉悦的心情,配合服药,多休养休养,便不会有大碍。”他沉思片刻,又谨慎道:“万不可再郁郁寡欢,更不能发怒发愁,否则……情形会不太好。”卞持盈听后,立马派人去将宝淳接来国公府,又安排卞知盈、卞烨兄妹二人每日陪伴崔珞珠左右。崔珞珠这般,她哪里能放心回宫。还有,那晚假山后的人,到底是谁?用午饭时,崔珞珠看着屋子里的儿女,眼里盛满了欢喜的笑。卞持盈给她夹菜,继而看向卞知盈,神色淡淡:“小妹下午陪着娘去园子里逛逛吧。”卞知盈看着她,不服:“我自然会陪,那你做什么去?”“知盈。”崔珞珠叹了口气,劝她:“你长姐事务繁忙,能陪我吃顿饭已经很好了。”卞知盈哪里不知道,但她就是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娘现在这样,都是谁惹的祸?她又狠狠瞪了卞持盈一眼。卞持盈轻轻放下银箸看她,一言不发。她脸色一僵,随即垂下脑袋,乖乖吃饭,作鹌鹑状。“阿烨。”卞持盈看向卞烨,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他迅速放下筷子,双手端庄地搁在卓沿,作严肃状。卞持盈:“……”她看着幼弟,正色道:“安排的功课做的如何了?傍晚我来抽查。”卞烨头皮一紧:“……功课已经做完了,那,那我傍晚去芙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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