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命拽住白衍的躯干,被酷似骨头架子的白衍硌得生疼,然而他却不能放手,此时此刻他们是白衍的支撑,他们有责任拉白衍回到这千疮百孔的世间,就如同那时小白衍全然不管不顾偏要唤回我一样。
“太痛苦的话,哭出来吧。”
……小小声的哽咽声倾泻而出,震得一整个胸膛麻痹,庆幸之馀是深深後怕,他紧紧扣住的手臂转为轻柔抚拍,有一下没一下安慰着,直到不小心触碰些许黏腻,摊开手掌看,那东西红得刺眼。
一压抑心头怒火,小心翼翼掀开白衍的衣袖,小臂上新新旧旧的划痕看得他触目惊心,经过方才一番挣扎,许多结痂的伤口开裂冒出血珠。
“他们又逼你了。”一咬牙切齿。
“没有,早早便应下的。”这次白衍答得飞快,“也没有让廿粘上。”
……是了,妖都这鬼地方,我怎麽会忘了,不把白衍压榨干,他们誓不罢休,一沉默片刻,但自己与他们又有何区别,一样是靠小白衍续命才能活下来的蛀虫而已,自己同他们并无丝毫区别。
後知後觉,白衍把自己的手藏起来,使自己的脸整个埋进一的怀里,而後他们便听见声响,轻轻的丶闷闷的亦是不容置喙的。
“有区别。”
耿耿于怀又心甘情愿,一弓着身体把白衍抱紧,似乎是想让自己的体温传递到白衍那冷冰冰的体内,白衍也轻轻靠在一暖烘烘的身躯——在人尽皆知的地方,妖怪们互相舔舐伤口。
身心俱疲的白衍窝在一的身前熟睡,趁此机会,一把整个房间里三层外三层全套上结界,安顿好之後,一夺门而出,满身是血的一瞧上去盛气凌人,门外的守卫均颤颤巍巍,唯恐迁怒于自己,只有乙,全然不见一的脸色嬉皮笑脸凑近。
“谈大人。”乙笑脸相迎,“您消消气,我们大人有请。”
他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这叫什麽,自投罗网?我还没找白佟算账,他倒是先找上门,正巧,我们是有笔陈年旧账需要好好算算,这下可省事,新仇旧账一起算,还不得白佟和他那群阴阳怪气的酒囊饭袋们掉几层皮!
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顿时挂上一的面庞,“带路。”
这头水深火热,那边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浑浑噩噩的几天後,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日上三竿时,光照透过缝隙直直打在欤身上,外头分明烈日炎炎,却令他感觉身处数九寒天那般冷,怀中的东西又小又轻,欤难以置信——这就是十八个人的全部重量。
“……欤,过来吃点东西吧。”树偷望沉默不语的欤心底发怵,自从师傅把欤扛回来,就一直是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话不说饭也不吃,树看他这不配合的样子也无可奈何,只得悄咪咪求助,“师傅,你劝劝他。”
“爱吃吃,不吃拉倒。”南木栖边吃边回,“再过几天,那小崽子就能亲自下去陪他们了。”
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着实为难树,一面好言好语劝说欤进食,另一面正色直言指正南木栖的措辞——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不要寄希望于他去安慰欤,因为十五他们也是他的家人,他同样难过同样迷惘,但他还活着,即使痛苦也依旧活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这些怪物……”嘶哑的声音伴随着欤意味不明的表情响起。
“是。”南木栖肯定答。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整个世界都好像陷入沉默……
欤蹙然起身气势汹汹直冲南木栖,树瞧这剑拔弩张的气势,生怕两人打起来,连忙横插一脚挡在他们中间,然而还未等欤走两步,便脚下一软跪倒在地,这一摔把欤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怒气摔没了,他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一样,这次真的不一样,入年姐离开我是知道的,知道以後还能有机会再次见到,即使希望渺茫,那也能再见,但这次,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麽……为什麽不告诉我,你是,白衍恐怕也是……为什麽?”
“怎麽,开始怨天尤人?”南木栖说,“把锅扣我头上就算了,别把他算进来,他知道的还不一定比你多。”
在这其中像只无厘头苍蝇的树,只能着急忙慌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个令人唏嘘的真相。
听了南木栖的话,欤失去气力瘫坐在地,那个小盒子深深硌着他,顿时,他瞥见那个装满礼物的储物袋:他挑的书丶树选的玩偶丶谈奕送的药兽特産……皆撒一地,他一个接一个捡起来,捡这个又丢了那个。
过些时,他才像从昏厥里醒过来,开始不住心痛,如同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後,就觉得刺痛,那日囫囵吞枣般忍受的整块痛苦,当即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羊反刍似的,零星断续细嚼出深深没底的回味。
欤抱着自己的头蜷缩起来,拼命嘶吼把盒子护于身下,全程,南木栖都在不紧不慢进食。
嘶吼吧,痛苦吧,懊悔吧……空空如也的家夥们啊,正如他们所有人希望的那样,请继续艰难万分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