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七十二
翌日傍晚时分,太阳即将沉入谷底,世间万物从彩色褪变成黑白,入年卡着点再次来到这座山上寻找搞破坏的大狼。
她想凭借自己昨日的记忆搜寻大狼的踪迹,实在不幸,别说大狼了,连昨天那个男孩也没见到,入年疑惑不已,她是根据昨日的路线进来的,先直走,左拐,再直走後右转……怎麽会连那个洞穴都找不到,入年频频回头查看,没错啊?!
于是,入年便不再自我怀疑,大步流星往密林深处去,在某个荆棘丛生的路口忽而被一道声音呵住步伐,“你怎麽又来了?我说过,天黑了会很危险。”
这声音来源于高处,入年微微仰头,瞧清了那道声音的主人,男孩潇洒随意地靠坐在一棵树的枝干,怀中揣满各种各样的野果,眉头紧蹙表情很是不悦,从上至下俯视她,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野兽。
“我丶我是他们寻来驱逐怪物的高人,所以……”入年真假参半地告诉男孩。
不料,男孩听後表情更加严肃,声音也不禁沉下来警告入年:“不是怪物,更不需要他们驱逐,还请‘高人’尽快离开。”
复而男孩给她指了个方向,入年顺势看过去,是一个与来时完全相反的路,她傻眼,脑中开始快速转动,此刻,摆在她明面上的选择有两个:
其一,蛮力,虽鲁莽但胜在效率,而妖界不就只是看结果的,甚至入年还有空思索,自己应该不至于输给一个人界小孩;这第二,迂回,要麽让半板坡人拿出证据要麽让男孩证明,耗时虽长但不失公正。
想到这,入年不禁再次仰头,瞧着那倔强且熟悉的小脸,她心中的天平逐渐向一端倾斜,轻轻询问道:“你怎麽证明你所说的?”
“不应该由你拿出证据来证明吗?”
“的确是。”入年点点头,天平更加倾斜,“小孩,我会再来的,到时候会拿着真相来找你,说话算数。”
男孩似乎惊诧,她这麽轻易就答应了?望着入年挥手离去的背影,他没有实感,直至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把那句话拎出来细细品味,她愿意去求证,是不是说明她相信我——我们不是怪物?
接下来的几天,入年穿梭于半板坡的各个角落,走访半板坡每一户人家,特别关注声称见过怪物的人们:上山砍柴的樵夫丶河边浣衣的妇人丶打更人……这样算下来,入年粗略统计一下,几乎每家每户都有那麽一到两个人说自己见过那所谓的怪物。
庞大的身躯丶长着几丈长的耳朵丶一口獠牙丶吃人不吐骨头丶住在山里丶会幻化成失足小孩诱骗大人……这是从各色各样的人口中问出来的,然而无一人目睹怪物的真面目,每个人都只叙述自己窥见的片面,却把这片面奉成真理。
到这时,入年就基本明确,他们的话不可全信,于是,她便从头再来,埋伏于怪物可能出现的地点丶考察怪物摧毁的庄稼……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入年捉住了那微乎及微的蛛丝马迹。
某日夜,一块菜地中入年正在巡视,突然轻微一声异响,一株挺拔的庄稼当着入年的面缓缓下沉,她静静侧目而视,直至那株植物消失在原地,徒留地里一个小土坑,入年紧促眉头,一脸不可置信。
什麽情况?当这我这个妖族大人的面破坏庄稼?!
入年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整个妖都愤愤不平,却依旧保持镇静,小心翼翼向那个土坑靠近,想一探究竟。
“所以,大人……”半板坡老者犹豫不决问,“这就是那个怪物吗?”
“当然。”入年指着某个半似老鼠的奇怪东西一口咬定道。
前前後後一群人把那奇怪东西团团围住,时不时新奇地打量,伴随着一刻不停的窃窃私语传入入年耳朵,许久後,有一人试探性伸出自己的脚飞快踹一下——无事发生,那东西一动不动像僵了一样,衆多疑惑的眼神不由自主转向入年。
“妖术。”
虽说不能频繁且大范围使用,但定住个偷偷摸摸搞破坏的小老鼠还是易如反掌,应该不会被监察者们盯上,不算……滥用吧?入年心里没底。
原本小小声的嘀咕,随着入年心不在焉逐步变得猖獗,你一句我一句然後再他一句,每个人都不相信这就是让他们担惊受怕这麽长时间的罪魁祸首,因为它的外表瞧上去与他们所讲述的怪物毫不挨边。
半板坡长者拒绝在祈愿任务纸上画押。
所以,这些人是只认准自己认为的那个真相,哪怕它是错误?入年深深叹了口气,惊得衆人一哆嗦,顿时悄然无声,她双手紧紧攥拳,遏制自己不要冲动,紧接着快步离开半板坡,因为再不走,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给他们一人一拳。
“知道了。”入年冷冷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转身义无反顾向山里走去,徒留一些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人。
“……村长,您说妖族大人知道後会怪罪于你我吗?”
“不会的。”半板坡老者气定神闲道,“凭借大人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知晓,但她还需要我自愿画押。”
“不愧是村长!”
远离半板坡,更是为了远离那些人,入年一个劲儿埋头愤愤往前,她此刻眼里只容得下荒凉偏僻的小路,垂着头,多麽希望就如此般沿着它永无止境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