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馀年
有着孙婆婆的悉心照料,陈素的身体很快便痊愈了。
近些日子陈素一直闷在屋子里,这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痊愈之後,陈素二话不说便披上狐裘出了房门,转而行至芳芸苑的小花园内。
昨日望都城内刚落了雪,芳芸苑内还没来得及打扫,陈素寻了一片空地独自捏起了雪人。
孙婆婆端着汤药寻来时,瞧见陈素蹲坐于八角亭侧,连忙行至她的身侧,弯腰唤了声:“大姑娘,您这身子骨刚刚痊愈,还摸不得这些冰凉物。”
“孙婆婆不用担心,我的身子,我自有分寸,”陈素捧着捏好的雪人行至八角亭内,摆放于石桌上,仰头瞧向这亭外四四方方的天,“仔细瞧瞧,这院内还真是压抑至极。”
以前她只觉得被困于这副身子内而觉得压抑,每日只有陈素愿意陪她说说话,如今她拥有了这副身子,才发现,原来身侧连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是这般的难受。
自她占据这副身体後陈素便消失了,无论她怎样唤她,她都未曾出现,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又过得怎样,还是说真的就那般去了。
“这深闺院落皆是如此,”孙婆婆端起药碗,递于陈素手侧,轻柔地话语将她从那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既觉得压抑无比,那走出去便可。”
“孙婆婆言之有理,”陈素接过孙婆婆递来的药碗,饮尽之後重新放于石桌之上,视线重新落于亭外,“可这世上又有多少女子可以走出这深闺呢?”
孙婆婆闻言倏地垂下眼帘。
带着自身的阅历,孙婆婆开解人的话说得很有一套,但真正能走出去的人,又有多少呢?
女子出嫁前困于闺中,出嫁後又困于宅院相夫教子,真正能走出这院落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她活了六十馀年,也未能走出这宅院,倒也算不上圆满。
“孙婆婆,袭白可被放出来了?”陈素于闺中养病这些日子并未见到袭白,这府中更是一点儿关于她的消息都没听到一分,不禁好奇起袭白的去向。
“袭白失踪了,”袭白已经失踪有个三丶四日了,孙婆婆并未特意同陈素提起这件事,无非是不想给陈素增添烦恼罢了,“大姑娘落水後,老爷便将袭白关进了柴房,本想着关个两三日便放出来,谁承想,夜里小厮去开门时,柴房内早已没了袭白的身影,只馀下了那捆绑的麻绳。”
“袭白失踪後,老爷也派人寻了她的去向,但并没有消息,”孙婆婆叹息一声,“想来,她应当是自己逃了。”
“自己逃了?”
闻言,陈素微蹙眉,那搭于石桌上的手不紧不慢地敲打了几下。
上一世陈素被袭白推落于湖中之後,袭白也是因此被关于柴房中三日,三日过後便来接替孙婆婆回到她的身侧伺候着了,怎得如今便逃了?
是因为她此次落水再度拒绝了同威远将军府的婚事,无法带她过去做个通房她便逃了?
思及此,陈素不禁反笑,停下了那敲打于石桌的手,转而站起身来,向芳芸苑外走去。
孙婆婆见状连忙跟去,询问:“大姑娘,您大病初愈,这是要做什麽去?”
陈素只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并未回头瞧那身後的孙婆婆,只淡声回道:“我要出府一趟,孙婆婆您不用跟着,我很快便会回来。”
主子这般说,孙婆婆哪儿敢不从,但陈素大病初愈,她又哪里放心得下她一人出府。
思来想去,还是寻了几名府中功夫不错的小厮偷偷跟了上去,让他们暗中保护陈素的安全。
吩咐好後,孙婆婆立即向福康苑赶去复命。
…
孙婆婆寻来的小厮确实有些功夫在身上,但甩开他们于陈素而言也确实绰绰有馀。
她只佯装于摊贩上挑拣了几个随身物件,付过钱後,趁他们不休息便立即甩了他们。
甩开小厮後的陈素行事倒是方便了许多,她扔掉了那碍事儿的狐裘,换了一身丫鬟的衣物,依着前世的记忆潜入了威远将军府。
潜入府中时,威远将军叶蓉正于正厅训斥代卿。
“陈家大姑娘对你无意,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叶蓉瞪了眼跪于正厅的代卿。
瞧着他那一副为了女子而神伤的模样,叶蓉这心中也随之阵痛。
她这儿子往前随了他父亲那般浪荡,处处留情,惹是生非,这望都城内良家的姑娘都对他避之不及,那时的叶蓉瞧着代卿那副浪荡模样只觉得头疼,希望他改掉这浪荡的性子。
如今他真的改了,又偏偏执着于那陈府姑娘一人,叶蓉倏然又有些怀念之前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