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商于是回过头来瞥了它一眼。是哦,破开过伪装之后,现在又仿若精美却缺乏生机的雕像了。她想了想:“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接下来又不见人。”她的一息生气本就不够巫槐维持多久,就算现在给它补上,到明日太阳出来也没了。而这星落湖邪性得很,附近早就没有活人出没,自然不用多此一举。默默顺着溪流下行,绕过一个弯,整片湖泊便撞入眼中。星落湖并不大,水却很深,轮廓是整齐的浑圆,传说是陨星砸落形成的圆坑截断了几条溪流,久而久之形成的。这星落湖边,有个名为云栖雅舍的书斋,约是百年前,一群文人雅士喜爱此处风景修建的。文人们在此长住,附近供养他们的佃农,也发展成了一整个村落。而在数年前,有一日来拜访云栖雅舍的人,突然发现云栖雅舍人去楼空,所有人一夕之间,都悄无声息的消失。这还不算完,后来,这小村子的村民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仿佛星落湖中栖息着吃人的怪物,可偏偏寻不到任何人的尸体,甚至连残骸也没有。这年头,已经有了所谓的探险家,专门去危险的地方寻宝藏,就算什么也找不出,至少可以拍下照片,写成传记。在星落湖的诡异传闻流传开之后,便有不少探险家来探秘。其中有胆子大的,深入云栖雅舍之中,发现了暗室,这才得知,这所谓的赏景书斋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隐秘教派。说是教派,但实际上也并没具体供奉哪尊神仙,他们相信满天星斗皆有灵,想要参悟宇宙中的无上玄妙,就要从陨落的星辰上找寻线索,故而才钟爱这星落湖。书斋中收录了许多传说,记载了星斗降落凡间,是如何在历史长河中点化有缘人,让其成就一番功绩之后,再飘然升仙。听起来十分浪漫,可惜都是骗人的。毕竟,星星就是星星,如果真有大邪祟冒充星星骗人,那肯定不安好心,所谓的升仙,也只可能是邪祟将人抓去吃了。苏商这样想着,转头看向巫槐。果然,蛊惑人心是邪祟与生俱来的技能。它还不怎么通人性呢,就知道捏一张勾魂夺魄的脸了。现在它这样,换上一身仙气飘飘的衣裳说自己是神仙,要召集信徒,肯定有大把人信的如痴如狂。还好她深谙此邪祟的本性,已经免疫了。小报上的探秘也就到这里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些教徒和村民,到底是因何消失的。苏商回忆着报纸上看来的内容,一路走在水边,都没察觉到不干净的东西。先前手太快了,不该将衣摆的虫卵直接烧死的,不然,现在还能吸引来个当地鬼打听些消息。一路来到云栖雅舍,还能从雕梁画栋中依稀看出当年的气派繁荣。苏商只扫了一眼,匆匆走过。穿越前,为了学习怎么打开界门,她最常光顾的就是各种邪教窝点。十个邪教,九个都是想要召唤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用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在开启界门方面很专业。那些邪教头子们生前不知搜刮来多少不义之财,总部自然也都建的极尽奢华,用金钱堆出神明的权威。苏商看惯了,哪怕瞧见金丝楠木雕琢而成的各样摆设,在荒废多年后,仍旧流光溢彩,也并不当一回事。又不能撬走卖了。她径直走向最深处,也就是小报上写的,探险家发现的密室。书斋中庭的假山上有个机关暗门,早就被人破解开,倒是省了苏商的功夫,她长驱直入,点起煤油灯一路向下,来到最深处时,面前豁然开朗。富丽堂皇的祭坛正中,是巨大的星盘,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用篆刻了星斗的黑曜石拼成。苏商在昏暗之中绕着星盘走了一圈,随着脚步,头上脚下的星斗也依次反射着光辉,让人有种悬空走在宇宙之中的错觉,很容易让人被宇宙之浩渺所震慑。确实是隐秘教派喜欢的唬人方式,就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苏商这样想着,越发注视着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细节,很快就找到了一块不那么和谐的地方。在祭台背面不起眼的边角,天花板和地板的花纹错开了两格。这不是寻宝游戏,不会故意将暗道修的叫人能察觉到,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匆忙打开过,却没能及时复原。这样想着,苏商用刀尖撬开了那两块错位的砖。瞬间,一股腥风袭来。并非是血腥味,而是强烈的鱼腥夹杂腐败的臭气,像是死水塘中挖出的淤泥。被撬开的砖块背面,有几条带血的刮痕,是人的指甲划出来的,不深,还带着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绷断后继续用力蹭上去的血痕。显然,这是个普通人留下的痕迹。有人进去过这密室更深处的地道探险,却有去无回,倒在了逃离升天的最后一步。苏商凝视着那窄小到只容一人通过,潮湿阴暗看不到低头的窄小洞穴。洞穴地下有什么?谁在外边匆忙将砖块盖了回去?这两点搞不清,她是不会贸然进去的。刚被蛊师摆了一道,虽然没什么切身损失,但警惕心高了一个档。苏商驱鬼是一把好手,可毕竟是肉身凡胎,万一里头是怪物啊野人啊那类东西,未见得能轻易搞定。她能活到这么大,尤其是在遇到巫槐之前能在天灾下苟活,可不是只靠着天资。面对未知领域,她向来存着一份敬畏心。等弄懂了前因后果,再统统砍瓜切菜下进锅里也不迟。苏商的手指扯出几张黄纸,却迟迟没有动作。她想起身后还跟着个巫槐。这家伙不需要伪装人类,连呼吸声都没了,所以相当安静,没有存在感。要不然,让它下去看看?反向瓮中捉鳖眼下这情况,最方便的当然是派巫槐下去。但苏商思考片刻,仍旧不打算这么做。巫槐看似成长得快,可其实它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也只吞了些残魂。下头究竟有什么还未知,别的方法也不过是更麻烦些,何必叫它去冒险。万一被反噬了,麻烦的还是她。于是苏商没给巫槐下任何命令,反而就地坐下,还是掏出黄纸,折了个小小的纸人。她用自己的血给纸人点了眼睛,又吹上一口生气,将它送下地道去。纸人怕水,在这样潮湿泥泞的地面走不了太久就会被浸透失去效用,其实用会飞的小东西更好,但蛾子屈光,鸟雀胆小,蝙蝠到了夜晚也更习惯在外头飞,没有魂魄驱使着,它们凭借本能,都不会探索到足够深。还是只能用人形。苏商闭上眼睛,视线跟着只有巴掌大的纸人,在洞穴内磕磕绊绊的往前走。起先,还能看到干涸的鞋印,还有零碎的破烂衣衫,动物皮毛。越往里,跋涉越艰难,高低起伏的泥泞对于巴掌大的纸人来说,就和山峦一样。纸人没法绕开所有水坑,很快双足就湿透破烂,只能跪着往前走。苏商算计着,如果有十分钟的安全路程,就证明,它快要走进湖里了。正这么想着,地底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纸人。那只手泛着青绿色,两指之间连着蹼,尖端突兀的刺出尖锐下勾的褐色指甲。纸人被捏在那只非人之物的手里,皱了起来,双目错位。苏商的视野也随之支离破碎,姑且还能看到,有一个口鼻前突,双目外扩,皮肤龟裂的怪物,从淤泥中逐渐爬出来。它浑浊的如同腐烂蛋黄一般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纸人,似乎不能理解这是个什么东西,用另一只手抓试图将其捋平,却不小心将纸人撕成了两半。苏商最后能看到的,是更远处的泥土也在翻动,显然,泥土下还有许多怪物。难道说,失踪的教徒和村民们,是被这些龟脸怪物给吃了?眼看着剧情要走近科学,苏商却突然灵光一闪。不,不对,那些怪物没有牙齿,就算它们真的吃人,也不能不吐骨头。所以并非怪物吃了人,而是人变成了怪物。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变成怪物的,多半是中了诅咒。而蕴含着诅咒的咒物,本就是苏商这一趟旅行的目标。贸然冲进窄小的地道并不是个好策略,苏商决定从洞穴连接着湖泊的那一边入手。而才一离开地下室,就见院外已经有许多怪物在游荡了。它们体型扭曲粗壮,皮肤龟裂,像不长壳的乌龟,动作却不似乌龟那样慢,时不时抬头嗅一嗅,听到声音,齐刷刷扭头看向苏商。果然,之所以会有人只差最后一步却被关回了地道,就是被瓮中捉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