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奇很满意,喊了两遍:“哎我去!郑敏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憋着等朴嘉陵来才大展身手啊?三天了,三天!终于给我抓到你这种眼神了啊!过来看过来看,刚刚那个眼神,你自己过来看监视器!”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秦檩侧过头,朴嘉陵一手撑在扶手上,手指搭在唇沿笑,目光和她撞了个彻底。
朴嘉陵声音压得很轻,解释:“邵导一直是这样的。”
秦檩不自在地别过身:“我知道的,只是第一次亲眼见。”
她刚转身,朴嘉陵就皱起眉,摸了摸她的後背,触感湿润:“你怎麽了?不舒服?”云南这会儿秋高气爽的,根本没有热到这个程度,朴嘉陵没管秦檩的躲避,又贴了一下她的手,果然发凉。
秦檩全身都是僵硬的,不想让他闹出动静,只好承认:“我刚看入戏了,吓的。”
朴嘉陵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难得愣了一秒:“你……”
秦檩有点不好意思,又往後躲了躲:“我看电影经常这样,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朴嘉陵只是单纯惊讶,他知道秦檩的共情能力强,做演员天赋也足,但他没想到已经到了单纯看监视器都出一身冷汗的程度。
共情能力强的人都敏感,一点情绪反应都能轻易捕捉。果不其然,秦檩看着他,试探:“嘉陵哥……你是很意外吗?”
朴嘉陵叹了一口气,然後摇摇头:“回去换身衣服,别感冒。”
他脱下薄外套,盖在她身上。秦檩闻到他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她没多想,但也没拒绝,叫他一声:“嘉陵哥啊。”又没有说话。
秦檩受到的触动很大。晚上吃饭的时候话题也是围绕着这部电影,初命名《向日谋杀》。太阳在这部电影里是一个贯穿的线索,画家从顶峰到落魄都穿插着各种阳光的特写,同时电影也致敬了梵高,不仅是向日葵,还有许多内景布置参考了梵高的画作。
秦檩说:“所以电影的中心是……”
邵奇叼着一根烟,又用手夹着没点。
他问:“你觉得呢?”
郑敏正给他们几个倒酒,闻言想解围:“邵导还逗人呢。”又给朴嘉陵使眼色。
朴嘉陵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檩想了想,擡头:“我觉得是反抗精神。”
“不可否认画家思想上的逐渐扭曲。从作画变成痛苦开始,他就连梦想也没有了。他想要去找原来的自己,现实不允许。曾经风光无限的时候也是离梦想最近的时候。收留的人背叛了他,风水轮流转,後来他也成为了被收留的人,他才彻底厌恨自己曾经的怜悯心,也彻底厌恨了作为自己曾经写照的女孩,所以他杀了她,也是杀了原来的自己。方法是错了,杀人大错特错。但不可否认他走到这一步是被种种因素压迫的,初衷是反抗,是出于找回梦想的病态渴求,也是触发了应激反应的下下策。”
“我再说说我发散思维想到的吧。向日葵本身附带的意向就足够明了,梵高的向日葵表达的也是生命永存,他杀的是原来的自己,那个鲜亮的,有梦有韧劲的画家死了,可当他选择在这一片最明媚的土地里进行谋杀时候,他估计就在想。他希望曾经的自己永远活着。”
她说话的时候,包厢很安静,邵奇的眼神从懒散到慢慢凝在她身上,歪斜的身子也坐直了。
“我也看过您很多作品,让我意外的是,这个结尾要杀人,可以做很多色彩的处理,如果是按您一贯的风格,可能会做的……怎麽说,更有冲击力?结果您选择的方式出乎意料的平和,反而让人重点更落在剧情上,总之枪响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秦檩笑了一下,“让我有点没想到吧,在我眼里邵导你的艺术审美……一直很先锋。”正因如此,邵奇用简简单单的拍摄手法才让她出乎意料。
邵奇没说别的,只是玩着那根烟,笑了:“你看的挺认真啊。”
秦檩:“看肯定是认真看,但是做影评人,我个人偏向很严重,所以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观影者本身就是各说各的,观点不一样是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不会有对错这种说法,引起共鸣就好啦。”郑敏哈哈,“但是不得不说,你猜得很准确,邵导当时定的中心是自我救赎,大致方向都跟你说得差不多。”
邵奇转了一圈转盘,把一锅砂锅鱼转给她:“赏你的,吃吧。”
朴嘉陵无声地笑了。
他知道秦檩肯定能说出点什麽,且绝对不含糊敷衍,所以刚刚一点出声帮衬的意思也没有。
八年前对着他张口就来,八年後的功底只会增不会减。
秦檩在与老一辈的电影人见面时总会谦卑地说自己沾了秦朝成的光,身处罗马是她洗不掉的烙印,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会不自信,但那股想要证明自己的拼劲更占上风。从秦檩提出要来观摩学习开始,朴嘉陵就知道她远远不会止步于前。
朴嘉陵对邵奇:“我说过的,她有点厉害。你不信,非说我是照顾晚辈。”
闻言,秦檩转头,朴嘉陵在她的目光里看出了惊疑不定来,于是当着这几个人的面,他毫不犹豫:“明明我是欣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