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
“喏。”
秦檩把碟子放在朴嘉陵面前,复古的花碟,纹路是深红和淡绿色的小花。西瓜全切成一块块的,看上去鲜红可口。
朴嘉陵刚刚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闻言摘下一只耳机:“嗯?”
“吃吧。”秦檩说,“这次切了块的。”
朴嘉陵愣了下。他普通家庭出身,没有需要伺候的少爷病,只是单纯懒得弄脏手。转头看,那边演员正凑在一起分西瓜,人均手捧。显然,他这一碟是单独分出来的。
无论如何,他还是点了点头:“你有心了,谢谢。”
“待会儿那场戏是你和小吉的冲突戏吧。”秦檩等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他们的取景地是海湾的小码头,还在搭棚。
小吉明天要和她的男友离开,特意来告知,张立怒不可遏的那场。
“嗯。”朴嘉陵为了角色特意剃了板寸,突出了他五官的轮廓线,素颜风吹日晒,皮肤褪成小麦色,嘴唇干得起皮。吃过西瓜後,他的唇上终于带了颜色,“你们几点休息?”
秦檩没懂他问的什麽意思。男人低头抹了抹唇角,擡眸:“现在都十二点多了。”
”我们一般跟剧组的,就是看我爸。”
“这样啊。”朴嘉陵说,“那你累吗?这样跟一天。“
秦檩把耳侧的头发捋後,她从初中毕业就一直留着齐耳短发,脸又小,往朴嘉陵身边一坐,还是稚气未退的女学生。
离海湾近,风有点热。
秦檩突然说:“嘉陵哥,我能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朴嘉陵的眼睛瞪大了一些,动作在黑暗中也僵硬得很明显,秦檩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很奇怪,立刻把脊背挺直。还好够暗,他看不清她发红的脸颊。
“我的意思是,”她低头,“那个,你演得很好,是一个值得欣赏的演员,就是,所以如果是关心我的话,我……”她越说越小声,“我还挺高兴。”
“你可以这麽想。”
朴嘉陵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但心下莫名躁动得慌。
“你之前和我讲过这段戏吧。没想到安排到这麽後面拍。”
看着远处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不断调整位置的机位,朴嘉陵在远处,难得有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就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秦檩总控制不住走神。明明她读《长草高飞》剧本很早,不知道什麽时候,心里那个模糊的张立已经和朴嘉陵融为一体了。
“你还记得啊,都过了十几天了吧。”秦檩说。
“印象深刻。”朴嘉陵轻轻一笑,看向她,秦檩不自觉吞咽一下,扭开眼睛,感受到身侧的热源近了。朴嘉陵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微沙的声线刺激耳膜,低低的:“你怎麽不看我?”他不是故意撩她,只是想凑近看一眼,感觉这小孩儿脸热得通红的,打算给她风扇吹吹。
还没来得及撤开,秦檩转回了头,随即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的鼻梁,眉眼,自额到唇,下巴,仿佛都放大无数倍。
将将要擦过,不不,再稍微近一点点,就能亲密无间的距离。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氛围。
秦檩跟着秦朝成学导演的入门功,学会用镜头来说话,如果这个场景让她拍,她会拍风撩起的她左耳的一缕头发,他那双安静的,此时却带着讶异的眼睛,她身侧不自觉蜷起来的手指,汗珠就从颈侧滚落下来,远方持久的虫鸣。
那样短暂又漫长的几秒。
“嘉陵哥!差不多了!”氛围被骤然打破,远远有助理来叫,走过的地方草一片片塌下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手电筒的光灼眼地扫来,仿佛来自灯塔的巡逻。
那一刻秦檩动作比脑子先快一步,拽着朴嘉陵的手腕扯进椅子後的草丛,朴嘉陵一时没心理准备,竟真由着她扯进那里面。他踉跄扶住她的肩膀,隔着布料感受到皮肤的温度。
“嘘。”秦檩下意识发出一声气音,将他的手拽在半空,只留那小风扇呼呼小声吹出气流,扫她的额发。高高密密的草是不透风的笼,把他们网在里面。
秦檩突然有一种错觉,他们都是失散又叛逆的两支小舟,在灯塔的召唤下东躲西藏,在一阵一阵的波涛汹涌里滚动,最後被重重撞在一起,砰地契合了。
他的呼吸带着水果的清甜味,身上也是淡淡的香味。秦檩见过他们同组的私底下抽烟,但朴嘉陵却很少,除了演戏需要,私下偶尔见到也不点火,只是含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