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献廷略一思忖,便很快记起:“噢对,她是我们学校……”他顿了顿,留意着林些的表情,改口道,“你们那个,摄影协会的社长。”
“嗯。”
大学时,林些出于兴趣也好,私心也罢,常年混迹于孟献廷他们学校的摄影社团。当时的社长杨散学姐待他很好,从来不计较他是外校的,有什麽外拍活动都会叫上他。
孟献廷问:“你们还有联系?”
“没有。”林些摇摇头,只是加着微信而已,他埋头向前走,低声问,“你们呢。”
他知道杨散也在哥大读的研,和孟献廷是加起来比他年头还长的全方位校友,现在他们都在洛杉矶,不知道孟献廷……
“也挺久没联系了。”孟献廷跟在後头,看着林些後颈的绒毛在阳光下茕茕孑立。
“哦……”这样啊。
难得和林些聊到过往共同认识的朋友,孟献廷不愿让话题就此翻篇,自顾自地说:“你还记得吧,她在哥大读的VisualArts。刚来美国的时候,我们因为本科都来自一个学校,走得很近,关系也……很好,她,她还跟我……”
听出孟献廷的欲言又止,林些惟恐他误会自己是在打探什麽,斩钉截铁地说:“哦,不需要跟我说这麽多。”
孟献廷心口一滞——
哦,不需要吗。
说完,林些可能怕自己语气显得太艰涩,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看她也在LA,你们可以联系下。”
林些若无其事地推开东馆的门,高言上刚刚走得太快,已经看不到他的踪影。
孟献廷照例一手帮他撑住了门,只是这一回,另一只手很有节制地轻搭了一下林些的肩膀,轻如鸿毛,一触即分,而心事重重的林些对此毫不知情。
林些当然知道他们那时关系很好。
在他和孟献廷一拍两散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习惯使然地翻墙去偷看孟献廷的Facebook,想看看他在美国过得好不好,结果有一天,他意外看到了一张他和杨散学姐的亲密自拍。
照片里,孟献廷的手自然地搂着杨散的肩膀,看不出在哪,两个人对着镜头,灿然笑着。合照一看就是杨散拍的,拍得他们俩都很好看,也是她艾特孟献廷并发到他Facebook的时间线上的。
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和朋友拍的自拍,什麽都说明不了。因为他出国後,和张漾漾或者其他异性好友也会拍类似的合影留念。
可对于那时陷在与孟献廷断联的泥沼里不可自拔,宁肯窒息也不愿挣扎的林些来说,却宛如被一口敲山的洪钟震醒。
他们彼时是否真的在一起已经没那麽重要,林些仿佛大梦一场却迟迟不肯接受万物皆空的痴者,到此,方才顿悟——即便此时不是杨散学姐,也会有其他的马散丶牛散丶朱散学姐……
他身边早完会有别人——
但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那也是他最後一次偷看。
那时的林些深信不疑,假使孟献廷真的和杨散学姐在一起,那他们一定会走到最後,因为他们都很好,都值得最好的彼此,也值得他最虔诚的祝福。
而他的钟情与执念,在茍延残喘了那麽多年後,仍困守于山遥路远的大洋彼岸,却显得那麽的荒唐可笑,不堪一击。
如果说有哪一刻,让他彻底决定放弃对孟献廷多年无果的暗恋,他想,应该就是在这一刻。
他可以对孟献廷高中时期的每一位爱慕者如数家珍,也可以和他大学的每一任女朋友谈笑风生;他可以在高中时帮她们递情书,也可以在大学时帮她们挑礼物;他可以将姿态放得很低,也可以将自己僞装得很好。
可是这一刻,在孟献廷与自己不再往来的一年时间里,他头一次在心里听到清晰笃定的声音说,是时候了,是时候放下了。因为——
他的坚持,毫无意义。
他的努力,可笑至极。
他的真心,不值一提。
是时候给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恋画上休止符。
是时候亲手拾起压死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以为,如果哪一天,自己决定不再去喜欢他,那一定会是轰轰烈烈的落幕,浩浩荡荡的收尾,是彗星陨落,是历史飘移。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後,他端坐在电脑屏幕前,发着呆。
悄无声息,不为人知的,就这样,举重若轻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