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镖是证物,需带回去让人看看。”许锦之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似乎是不喜欢,也或许是对梅儿存了防备心理,李渭崖往外看了看,又将窗户关起,状似无意地从袖中抽出一张完整的符,递给许锦之道:“对了,我刚发现了这个,没烧过。”
许锦之眼前一亮,“你从哪儿找到的?”
“榻下啊,还有好多。”李渭崖闲闲地回他。
许锦之掀了榻上的锦衾,果真在下面看到一沓薄薄的符纸。他拿起细看,虽看不懂纸上符咒,却认得符咒上的印记——那是郊外青云观的印记。
青云观?许锦之眯起眼睛,慢慢将符咒攥成一团。
果真是天网恢恢,再无头绪的案子,只要坚持不懈地寻找线索,总会有所斩获。
“这凶手也真有意思,烧了快一盆的符纸了,偏偏落下这些,还放在人家娘子的布衾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李渭崖站在一旁,撇撇嘴道。
“或许,他是想烧满一盆的,只是突发变故,让他不得不停止。”许锦之幽幽而道。
“什么变故?突然来了个什么人?”李渭崖下意识想到这一层。
许锦之淡笑,“凶手真是有趣,说他胆小吧,他偏能做出分尸的举动。说他胆大吧,又要烧这么多的符纸。不过,他既这样怕,事情没做完,估摸着还要继续。今日我们探访邱娘子的住处,并未打草惊蛇,或许可以派人来个守株待兔。”
“你说,邱娘子家这样富有,惦记她的,怕是大有人在吧。翻墙烧纸,白天肯定不可能,都是大半夜进行。凶手半途而废,如果不是撞见鬼,就是碰上哪个小贼了。”李渭崖自己遭过贼,所以总能往这上头联想。
许锦之赞许地看了他几眼,接道:“待会儿,我们去左右邻居家中问一问,保不齐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梅儿这时走了进来,许锦之将符纸收进袖中,又同李渭崖四处搜查一番,却没了别的收获——屋子干净得一尘不染,根本不似十几日没住过人。
许锦之让梅儿问了王婶儿,邱娘子的寝室在近日是否打扫过。王婶儿打着哑语,意思是邱娘子从不让人单独进她休息的地儿,自己只每日洒扫院子和厅堂而已。
至此,许锦之才确信了一点:寝室如此干净,果真是被凶手清扫过。
可是,邱娘子的寝室设置了机关,凶手是如何避开机关,进入到寝室内的呢?能知道寝室内有机关,又能避开机关,凶手一定和邱娘子很熟悉,深得邱娘子的信任。
想到这里,许锦之不禁多看了梅儿几眼。
梅儿神色如常,还主动交代了王婶儿,让她多多留意屋子外的动静,并嘱咐她,在官府派衙差来之前,不要放任何可疑人等进院子。
只是,梅儿越是配合,许锦之就越是狐疑。
不过,他没有显露出什么,反而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同李渭崖一起离开。
透过余光,许锦之似乎看到梅儿站在院子门口,一直目送着自己和李渭崖跨马离开。
等到出了坊门,李渭崖冷不丁地脱口一句:“其实你也觉得她有问题,对吧?我跟你说,我的直觉很准的。”
许锦之刚想奚落他,若是直觉真准,怎么会被人偷了钱袋才后知后觉,还被连累到进牢狱。不过,他张了张口,却只是道出一句:“时候不早了,吃羊肾毕罗去。”
第三十五章朝暮(五)
许锦之领着李渭崖在太平坊的坊口停下,拴了马,去到熟悉的摊子前,要了两份羊肾毕罗。
摊子虽小,只摆了几块毯子和几张食案,忙活的也不过是老板夫妻二人,但来吃的食客倒多,看穿的衣裳布料及颜色,有官吏,也有富庶的百姓。
老板夫妻二人一视同仁,按照来的先后顺序,不急不忙地给食客上吃食。许锦之和李渭崖二人也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两份热气腾腾的毕罗。
“毕罗原是胡食,长安百姓喜食羊肉,不过羊肉炖着吃或是煮着吃,才味道最鲜美,大家伙儿都觉得用油煎了,就失了其滋味儿,故而将羊下水作馅儿,也别有一番风味。这里靠近皇城,很多官员也喜欢这道民间美食,你尝尝。”许锦之向李渭崖介绍道。
不过,此刻的李渭崖早已饥肠辘辘,管它是不是美食,大口咬下去,将这羊肾毕罗吃了一大半。
许锦之笑笑,又唤老板多加一份。
一整个毕罗下肚后,李渭崖吃饭的速度就慢下来不少,他抹了抹一嘴的油,开口第一句还是问案子,“刚刚梅娘子盯着,我们不便行动,那你打算何时去访那些邻居?”
“不急。”许锦之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毕罗,细细嚼了咽下,又道:“待回去后,派人把那院子监视起来再说。”
李渭崖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成。”
“明日你要早起,我们卯时三刻要抵达城外的青云观。”许锦之接着说道。
李渭崖迅速想到那沓符纸,压低声音问道:“你都知道是哪个道观的符纸了?怎么看出来的?我们要起这么早?去晚了是进不去道观里面还是怎么样?”
面对李渭崖一连串的问题,许锦之却没有作答,只回他一句:“明儿是初一,卫太医喜爱赶早去道观上第一炷香,好祈求神仙真人的庇护。请脉和查案能够凑一起,为何不能起个早?”
李渭崖一愣,没想到许锦之竟是时时刻刻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吃完了毕罗,许锦之去结账,触到收在钱袋子里的飞镖时,又想起什么,趁着二人一道去牵马之际,小声道了一句:“今日让你涉险,在我意料之外。总之,我欠你一条命,来日若有机会,我必会还上。”
李渭崖斜着眼看他,笑道:“就你这文弱书生?拉倒吧。”
“南北朝时期,韦睿韦将军,就是文臣,他带兵打仗,大破魏军,斩获俘虏一万余人。历来,文臣能读书,也能打仗,而武将擅读书的却不多。你可不要小瞧了书生。”许锦之一本正经地回道。
李渭崖有些傻眼,他根本不知道韦睿是谁。只是,他觉得,这人虽然不说文邹邹的话了,却开始讲起前朝的典故来,效果还是一样——反正自己听不懂。
眼见许锦之已经跨马走了一小段路,李渭崖也跟着去,却发现胯下的马走得东倒西歪,根本不听使唤。
“诶,诶?我现在好歹也是大理寺有品阶的官吏了,能不能申请换匹马?这马吃得不少,脾气还大,这会儿怎么都不肯好好走,怎么办?”李渭崖的声音从生气到无奈。
“那是一匹母马,你对待它不能如此粗暴,要哄着才行,就像对待小娘子一样。你想换马可以,自己出钱。要不然,只能继续跟它培养感情喽。”许锦之的身影渐远,只留下一串幸灾乐祸的话飘在风里。
李渭崖没办法,只能在路人有色的眼光里,跳下马,一边抚摸着马鬓毛,一边捏着嗓子,轻声细语地跟这匹母马说话,只愿它不要再耍脾气了。李渭崖举止上认怂,心里想的却是:等老子回去了,定要将你关进马厩,饿你个三天三夜。
不过,真等回到大理寺,李渭崖气也消了,并没有真的让马挨饿。
马是没有挨饿,但许家的宅子里,许夫人倒是已经饿了好几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