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总是要挨沈黛西的巴掌,她的指甲又尖又利,总是涂成血红色,每次颐气指使地指着他的鼻尖,都会让他想起童话里熬煮毒汤的女巫。
画不好静物,要挨打。
偷懒,贪玩,也要挨打。
边打,还要边骂他,你怎麽不去死啊?你为什麽还不去死?连画都画不好,不如去死好了。
老东西果然和疯女人是天生一对。
都盼着他死。
却还要将他生下来。
听到生父咒他死。
原丛荆的情绪并未有什麽波动。
心底空荡荡的,就像一潭死水,无法被搅起什麽风浪,但四肢却不争气地变得很沉钝,身体也像被钉在了驾驶位上,仿佛失去了提线的木偶,每个关节都又僵又硬。
从前无法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
後来才知道,这叫虚妄感。
从小到大,他时常都在被这种近乎蛀空的感觉侵蚀,如果极端些,就会演变成厌世倾向。
活着确实没什麽意思。
这个世界也很烂。
但是现在的他,才不会选择去死。
原丛荆跳下直升飞机。
往接送他去机场的专车处走,侧兜里的手机在轻轻震动,他懒着眉眼,将它摸出来,放在耳边,按下接听键。
上海的某间设计师酒店里。
尹棘正在套房的工作区,翻阅着试镜演员的资料,她边在桌面摊开简历表和照片,边问道:“游艇的party怎麽样?你玩得开心嘛?”
她的声音很清稚。
是偏尖偏细的少女音,说话时,会让人联想到钢琴在高音区的那几个白键。
原丛荆的眉眼变得温和了些。
他想,丸丸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跟他说话时,语气也活泼,如果不知情的人听见,或许会认为,她还没成年。
“尹丸丸。”他嗓音偏淡,语气多少带着盘问的意味,“你干嘛要给我发那种照片?”
尹棘撂下手里的纸张,笑着说:“突然想给你发自拍照了,不行吗?”
“嘁。”原丛荆轻嗤,无奈地问,“你那是普通的自拍照麽?”
尹棘心虚地反驳:“怎麽不是了?”
他扯了扯唇角:“有些色。”
尹棘:“……”
“丸丸。”他又唤住她。
那头的风有些大,男人低沉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像是即将被淹没在交流电的磁波里,轻声又问:“你是不是又背着我玩小相机了?”
不知道为什麽。
尽管原丛荆的嗓音很温柔,也很平淡,但尹棘却敏锐地觉察出,此时此刻,他的情绪正陷入一种很低落的状态,手心两端的无形血管像被轻轻牵动,她心脏泛起轻微的痛意。
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她恍然意识到,既然是原昕雯精心准备的游艇party,那麽他的生父,也可能出现,毕竟长女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会不会是因为撞见了生父。
原丛荆的心情才变差的?
尹棘从办公椅处起身。
她走向窗台,眼带担忧,看向夜空的那轮弯月,和它旁边那颗小小的金星,她刻意将语气放轻,耐心地解释道:“没有啊,我手机没电了,刚才一直在充电。”
“是麽。”他追问。
尹棘嗯了声:“对啊,我既然都答应你了,就会说话算话,不会背着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