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王鹏妈妈那辈的梦中情人。
戏路很广,不仅拥有变色龙般的演技,还很有个人风格,经常扮演一些需要刻画细腻内心戏的复杂角色。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在他的诠释下,也让许多观衆感同身受。
而他的独子章序,虽然年轻,却毫不逊色,是新生代演员里,广受赞誉,最有实绩的一位。未到而立之年,就被提名过戛纳,拿下过金马,金像两座影帝奖杯。
两大影帝同框,本该令人激动。
王鹏却不想看他们“飙戏”
因为章序和章远光,都是典型的笑面虎,外表越温和,内心越难测,发起脾气来,比常人可怕得多,在微笑时,说出最残忍的话,对他们来说,是信手拈来,也是家常便饭。
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王鹏离开後。
章序往真皮座椅靠了靠,故作松弛姿态,还算客气地问:“您怎麽在这儿?”
章远光目光平静,打量他看:“来探我儿子的班,有问题吗?”
章序低默,皱了下眉。
继而,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嗓音略沉了几分,又问:“您派王鹏监视我?”
“监视这个词,多难听。”
章远光拾起身侧座椅的湿纸巾,递给他,语气夹杂着淡蔑,“把脸擦擦,棚户区流浪犬的恶习这麽难改吗?当年我把你领到身边时,你连西餐的刀叉都不会用,我教你礼仪,教你待人接物,可你现在,因为一个女人,情绪失控,连仪容也不顾了,还乱扔烟头。这里不是国内,但不代表没有盯着你的眼睛,你想上热搜,被人批评没有素质和涵养吗?”
章序没去接,冷笑道:“您有闲心思管我,不如哄好原家大小姐,她可不是个长情的人。”
“啊。”他往前欠了欠身,笑意加深,“还是你很着急,想成为她的第四任前夫?”
章远光表情未变,但唇角噙着的笑意,明显淡了些。
“我并不想管你。”他说,“你也快三十岁了,而立之年的人了,演了十几年的戏,也混出了头。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六岁时,字都认不全,根本跟不上高中的课程,因为你的文化课水平,都赶不上初中生。”
“唉,当时,我真的很苦恼,我这个儿子,到底该怎麽养。好在,你有一张不错的脸,从前为了生存,学会了欺骗,学会了察言观色,天生是块当演员的料。”
章序眼神沉冷,缄默不语。
章远光温和地笑了笑,那副面孔,同天下寻常的慈爱父亲,没有区别,继续说,“我带你入了行,你也很努力,那麽多的导演,老戏骨都夸赞你,说你有天赋,也肯吃苦,未来可期,前程不可限量。可你太想证明自己,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在一场戏里,坚持不用替身,摔断了腿。你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还错过一部能拿柏林金熊的电影。”
“我以为。”章远光顿了顿,“你已经长够教训了。”
章序防备地看着他:“你兜这麽多圈子,到底想说什麽?是想提醒我,不要忘本?让我记得感恩戴德,不要忘了你的提携?”
“章序。”章远光终于褪去温和的面具,斥声道,“如果你真的感激我的栽培,绝对不会做出让导演往枪膛里放真子弹这种愚蠢的行为!”
他眸光逼人,怒声又道:“用这种笨方法,逼出最真实的反应,是门外汉都能做到的事!你的技巧呢?你可以替代的情绪记忆呢?从前有多少导演,为了让演员呈现最好的效果,不惜让他们犯险,最後呢,毁容的,丢命的,有什麽用!我说过多少遍,替身有替身的使命,台上的角也有角的使命,你之前不肯听,现在也不听!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交往的那个芭蕾舞者吧?是她,让你连戏都不会演了吧!”
章序蹙了下眉,故作淡定:“我跟她,只是玩玩而已。”
但心跳的节率,却因被勘破想法,而急速加快,他掩饰着异样,反问道:“您不会认为,我因为个女人,就做出这种极端的事吧?”
章远光讽声问:“真的只是玩玩吗?”
他叹气,恢复了冷静:“当初,有人批评你,演演畸爱,不伦恋还可以,却演不出细腻的纯爱感,跟女主角同屏时,像个仿生人。可让你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恰好是部爱情片——你跟影後齐嘉慧拍的那部商业浪漫爱情电影,是那年最叫座的一匹黑马,仅用五千万成本,就赚了一百多亿的海内外票房。也就是在那时,你摆脱了我的控制,成立了自己的娱乐公司,从演员,跃升为了资本。”
“你跟那个芭蕾舞者交往的时候,就在收到剧本後不久吧?”
章序眼底的情绪骤然一变。
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自心底深处,缓缓蔓延,他强迫自己冷静,问:“是又怎麽样?”
章远光将他的异样尽收眼底,缓声道:“那女孩的照片,我看过,跟蒋家的那位千金,有几分相似。当时你的地位远不及现在,在蒋家父母眼里,不过就是个皮相好的戏子。”
“可叹啊。”章远光有些享受地失笑,又道,“风水轮流转,她父亲看着风光,公司早就是个空壳了,女儿的心理问题忽视到现在,还敢把她往圈里送。”
章序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麽?”
“你在装糊涂?”章远光笑意未敛,淡声质问道,“当初,你为什麽跟那个女孩谈恋爱?把她当成蒋冰嫣的影子?或许是这样的吧。”
——“但你跟她恋爱的更深层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是个极好的移情对象,更方便你去入戏吧?”
章远光从前演过审讯官一类的角色,对这种职业做过深入研究,看过很多问讯类的书籍。
或许,正因如此,他很擅长诱导对方说出真实想法,尽管那手段,充满了各种不光鲜的心理游戏,和逼供技巧。
在对他的管教中,更是屡试不爽。
章序很清楚,就算他不肯承认,章远光也会极尽耐心,用各种话术,迫使他承认。
他只能死死盯着这个可怕的父亲,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个舞者,还在上大学,没有社会经验,感情经历,更是一张白纸,像她那种女孩,很单纯,没戒心,看你时,可能还带着看偶像的滤镜。你轻易的撩拨,就能让她做出最真实,最自然的反应。你这种人,可能不知道什麽叫喜欢,什麽叫爱,但是可以通过观察她的变化,尝试去模仿,去体会。”
“你到底想做什麽?”章序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恐慌,“要告诉她吗?还是,你已经……”
章远光睨着他,“不过就是个拿来移情,用于练习的对象,一个替代品,你竟然把自己演进去,真的对她动了心,实在可笑。”
“想清楚。”章远光偏过脸,“你的人生,到底是什麽最重要?你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我不反对你跟她继续交往下去,通过沈谅这件事,也能看出,她有在尽力保全你的名声,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你身边能有个提供慰藉和情绪价值,安分守己的女人,不是件坏事。”
“爸。”章序无力地开口,艰涩道:“不要让她知道…这一切。”
章远光恨铁不成钢地皱了下眉:“无论她知不知情,早晚都要面对你真实的一面,还是,你想永远在她面前演戏?”
章序胡乱抓了下头发,声线发颤,近乎恳求:“求您,不要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