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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虞烽因为夜里归家，林家村衆第二日才从银花婶口中得到消息。

与此同时，从西境载回来英骨一部分被留在了新修的陵园里，择日再隆重下葬。

趁着这空当，林家村衆将五十三位壮丁的牌位一同赶刻出来，之前那位无名氏已知是虞知府的独子，故拐子爷往州府稍了信，同顾开偃征询建议。

究竟虞烽是要同葬，还是择日将其英骨由虞家人接回。

待五十三座牌位都赶出来，虞开偃那头迟迟没有回信，就在衆人不知如何安置‘虞烽’之时，便听闻虞开偃被下放到了渭水县衙，接任陈知方一职。

衆所周知，虞开偃是因为山洪一事受的牵连，衆人对其无法怪责，且在此事上他更是豁出仕途为林家村力争，故此在听闻他即将降任後，林家村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不等衆人去县衙致谢，虞开偃便亲自下到了林家村。

为的便是替其独子‘虞烽’移葬送行。

当虞开偃被村衆带至祠堂後面，看见那垄凸起的土堆，上面只一块潦草的石碑，刻着数十个名字却不见自家独子时，身为人父却来迟的自责将他压得脊背弯曲。

先前因回来的只虞烽一人，带回来的也只是这五十三人的名钱与一些随身小物，故在祠堂後立墓时，实际下葬的只虞烽一人。

村衆不少猜测，既知儿子葬骨之处，又为何迟迟不将其收殓归家？

顾开偃又何曾不想，只是林广定为所有人请义时已将话说清楚，他心之向往的归处，是与林家村兄弟一起。

如今趁着衆英骨再葬，想再来看一眼自家独子，其它的，便再没有了。

不止是虞烽，连同七亩的尸首也在移葬的名单之内，一概迁至英士陵园，受衆民供奉祭拜。

无数英灵被记入宗庙，功名簿里终于有了他们的名。

衆英骨下葬这日，整个渭水的百姓倾巢而出，大家皆是穿着粗麻素衣，各自手中托着迟来的祭品，将陵园所建之处围成一团。

下葬吉时定在子时，半座山被火把点亮，走在最前的道士手持引魂幡，口中念着悼词为衆英士指引归家的路，数十副装满英士遗骨的棺椁，亦由最高规格的二十六人来擡，上山每一步都在土地上留下深重足迹。

而缀在最後，便是由林家村衆齐心迁移出的‘虞烽’和‘七亩’的遗骨，虞开偃来前便已褪下官服，同衆人一般穿着粗麻素服，跟着其独子身後，陪他走完人世这最後的路。

这是虞开偃初次直面丧失独子的痛，虞烽一直跟在他身後，手举火把，间或搀扶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形。

自打虞烽决定做林广定，他便知道会有这一日，眼看着父亲为自己神伤落泪，却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就在他跟前。

虞开偃一步一顿，脚下的路走得缓慢又艰难，他紧紧抓住虞烽的手臂，仿佛失去这份支柱就要倒下。

虞烽积攒良久，也只得一句，“大人，请节哀。”

虞开偃垂头抹掉两行浊泪，而後拍了拍虞烽的手背，“若不是你，这一日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事隔数年，我终归还是来得迟了。”

“大人爱子夙愿已了，如何都不算迟。”

虞开偃目光深锁着前面棺椁，眸光柔和且慈爱，他喃喃道：“烽儿向来有自己的主意，生前他的话我总也听不进去，说他忤逆却从不想想自己的顽固，当日他决意要走，我实不该同他说那些话，若不然他也不会至死也不归家。”

虞烽只以为是自己要同林家村兄弟同葬伤了父亲的心，“大人您别这麽说……”

虞开偃点点头，“是啊，烽儿可没那长的气性，我知他是看重袍泽之情，想与兄弟同归一处，我虽为人父，可事到如今能为他做的事情已然有限，这是他最後一桩心愿，我自是不能阻碍。”

虞烽垂下头，不知该如何接言，只能小心翼翼搀扶着父亲，让深夜的山路少些颠簸。

子时前，一衆人等走到了陵园所在之处，为厚葬衆英士，渭水周围所有有司衙门都将人手调派过来，衆人高举的火把几乎将整个山腰点亮。

道士将一应流程做完，终于高亢念出葬词——

“壮士西征，风萧马鸣，冰原喋血。虽身死异乡，然报国之志耀如星辰。魂兮归来，故乡亲眷盼首；议兮不灭，邦国铭记勋劳。殓此忠骨，厚土为安，千秋万代，敬颂英魂……”①

随着葬词颂毕，载着累累忠骨的棺椁一一被下放到葬穴内。

一捧捧乡土将衆英士的遗骨厚葬，自此，英灵归家。

这场下葬仪式持续到了天明，期间香火明烛不断，直到白昼都未燃烬。

当最後一捧土盖下，衆人纷纷口念颂词扣头，声响贯穿天地，召唤着英灵魂回故土。

至此，关于身为虞烽时肩上所背负的一切，也在这夜过後，彻底兑现。

*

大葬过去两月有馀，时值盛夏，座落在林家村後山腰的英士陵园日日有人前来祭拜，来人议论得最多的便是与林家村壮士同葬的虞县令独子与那头上了族谱的牛。

祭拜过後，这些人还要来林家村将一人一牛的事迹打听一番。

一直以来，林家村都是渭水县最穷村，以往谁也不愿走动的地方，如今因着英士陵园的缘故倒还热闹起来。

被正名的林家村人，家家有烈属，就近富商也多有走动，不论以什麽名头前来，定要扔下一些什麽以慰英士遗属。

说要与林家村人结亲的也比比皆是，林家村无壮丁，男童们还没长到可成亲的年岁，村里只有一些到了待嫁之龄的女子哥儿，这几年也因着生活窘困没个喜事发生，为不让林家村就此落寞，大家不约而同的扬言不外嫁。

换言之，若想与林家村结亲，只能入赘。

就这样，还有不少人上赶着要与他们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