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黑风岭的密林渐渐被夜色吞噬。山风掠过树梢,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细语在黑暗中传递。溪水潺潺,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波光,像一条蜿蜒的玉带穿过山谷。
穆之坐在溪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简,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他的目光越过书卷,落在不远处正在帮慕婉儿整理行装的阿月身上。
半月前,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药王谷时,阿月身上的‘青蚨引’剧毒日渐加深,整个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白皙的手腕上浮现出诡异的青色纹路。穆之至今记得自己当时握着她冰凉的手,听着她无意识的呓语时,胸口那种被撕裂般的痛楚。
"师兄,在想什么呢?"慕婉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位天云门掌门的千金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鹅黄色衣裙,髻重新梳得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半月前重伤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明日就能回到天云门了。"穆之合上书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慕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地抿嘴一笑:"阿月姐姐的毒虽然未完全清除,但有药王前辈的药方,回天云门后慢慢调养便是。师兄不必太过忧心。"
穆之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阿月的身影。经过药王谷的调养,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行动间已有了往日的灵动。此刻她正弯腰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外袍,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丝垂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我去看看赫连兄的伤势。"穆之突然起身,将书简塞入袖中,朝营地另一侧走去,却刻意绕了一个大圈,只为经过阿月身边时能道一声"夜里风大,多添件衣裳"。
阿月抬头,月光映照着她清丽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盈盈笑意:"穆之也是,莫要着凉了。"
两人目光相接,又迅错开。穆之只觉得耳根热,快步走向正在擦拭长剑的赫连城。这位神秘的游侠自从解了毒后,气色好了许多,一双鹰目在火光映照下炯炯有神。
"赫连兄的剑法越精进了。"穆之看着赫连城手中寒光凛凛的长剑,由衷赞叹。
赫连城收剑入鞘,爽朗一笑:"多亏药王妙手回春。说来惭愧,若非穆之兄弟一路照顾,我这条命怕是早交代在半路上了。"
两人寒暄几句,穆之眼角余光却瞥见阿月独自朝溪边走去。他心下一动,找了个借口离开,悄悄跟了上去。
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点,阿月蹲在岸边,纤指轻触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穆之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犹豫着是否该上前。
"既然来了,为何躲在那里?"阿月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笑意。
穆之窘迫地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阿月好耳力。"
"不是耳力好,"阿月转过身来,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是你的影子出卖了你。"
穆之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溪边的鹅卵石上。他不由失笑:"看来我这跟踪的本事,连十四岁的小久都不如。"
提到书童王久,两人相视一笑。那个活泼的少年此刻正在营地另一头缠着天云门弟子讲江湖故事,清脆的笑声不时传来。
"坐吧。"阿月拍了拍身边的大石,"这里的月色最好。"
穆之迟疑片刻,终是坐了下来,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太近显得唐突,也不太远显得生疏。
夜风拂过,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阿月仰头望着满天星斗,轻声道:"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在将军府的屋顶看星星。他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英雄。"
穆之侧目看她,月光下阿月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毅,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想起她的身世——被亲弟弟和武王追杀的将门之女,隐姓埋名流落江湖,不由心中一痛。
"天云门后山也有一处观星台,"他温声道,"等回去后,我带你去看看。那里的视野极好,据说能看见紫微星。"
阿月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真的?"
"自然。"穆之点头,"我小时候常偷偷溜上去,被师父现后总要罚抄《道德经》。"
"原来穆之公子也有顽皮的时候。"阿月掩唇轻笑,"我还以为你从小就是个只会读书的呆子呢。"
穆之佯装恼怒:"在下虽然不会武功,但爬墙上树的本事可不差。"
阿月笑得更欢了,清脆的笑声融入潺潺溪水声中。笑着笑着,她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微微白。
"怎么了?"穆之紧张地倾身,手悬在半空,想扶又不敢贸然触碰。
"没事,"阿月摆摆手,"青蚨引的余毒而已,药王前辈说过,偶尔会这样的。"
穆之皱眉:"夜里露重,你该回去了。"说着便要起身。
"再坐一会儿吧。"阿月拉住他的衣袖,随即意识到失礼,连忙松开,"我。。。我不想回去面对那么多人。"
穆之重新坐下,这次离她近了些。他犹豫片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阿月肩上:"至少披上这个。"
阿月没有拒绝,拢了拢衣襟,轻声道谢。穆之的外袍对她来说有些宽大,衣领处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药草气息。
溪水叮咚,仿佛在为这一刻伴奏。阿月低头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轻声道:"穆之,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你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他有些不解有些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