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完了。身份暴露,刺青成为无法洗脱的铁证。陈冲带人去了县衙,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天火计划”在粮仓和府库虽然动,但效果显然大打折扣(粮仓核心仓未毁的消息他已从混乱中得知),隘口骑兵被阻。冯昆将军的大计,已然受挫。而这一切,都源于通县这个该死的地方,源于那个像鬼影一样缠着他的女人——阿月!
他必须将最后的情报送出去!将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以及她可能已经掌握的关键线索,传递给冯将军!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一枚铜钱——符号中心点居中。又摸出一个小小的、密封的蜡丸。这是他最后的使命。
就在他准备用特殊方法处理蜡丸时,一种极度危险的直觉如同冰针刺入骨髓!他猛地抬头!
厂房那半塌的屋顶缺口处,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微弱的晨光,如同索命的修罗。正是阿月!她不知何时,已如影随形般追踪而至!
“又是你!”灰衣人(现在或许该叫他冯昆的死士)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中爆出绝望的疯狂!他知道,今日已无生路!但就算死,也要拉上这个毁掉一切的女人垫背!更要毁掉手中这枚指向最终秘密的铜钱和蜡丸!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手中的铜钱和蜡丸朝着旁边一个深不见底、满是漆黑污水的废弃染池掷去!同时身体如同炮弹般冲向阿月,手中狭长的弯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划出致命的弧光!
“休想!”阿月厉喝!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的目标,从来不是立刻杀死对方,而是他手中可能存在的最后线索!
在灰衣人掷出铜钱蜡丸的瞬间,阿月也动了!她没有去挡那搏命的一刀,而是身体以不可思议的度和角度侧滑,如同游鱼,险之又险地贴着刀锋掠过!同时,她甩出了早已扣在手中的飞爪百链索!
“嗖——咔!”
精钢打造的飞爪,精准无比地在铜钱和蜡丸即将落入漆黑污水的刹那,凌空抓住了它们!锁链绷紧!
灰衣人搏命一刀落空,巨大的惯性让他向前踉跄!他眼睁睁看着最后的希望被飞爪夺走,出绝望而不甘的咆哮:“不——!”
阿月稳稳落地,飞爪收回,铜钱和蜡丸安然落入掌中。她看也不看陷入疯狂的灰衣人,短刃反手递出!
“噗嗤!”
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刺入了因绝望和惯性而门户大开的灰衣人心口。
灰衣人的咆哮戛然而止。他身体僵住,低头看着没入胸膛的短刃,又看向阿月手中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泛着金属光泽的铜钱,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迷茫。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喷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重重砸在布满污秽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厂房内,死寂一片。只有污水滴落的单调声响,以及浓烈的血腥与腐朽气味弥漫。
阿月面无表情地拔出短刃,在灰衣人身上擦净血迹。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战利品:一枚符号中心点居中的铜钱,一枚密封的蜡丸。以及,在灰衣人倒下的瞬间,从他怀中滑落的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油纸包。
她捡起油纸包,打开。里面不是武器,也不是毒药,而是一张折叠得极小、质地异常坚韧的……丝帛?她将其展开。
丝帛不大,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片由极细的墨点和线条构成的……图案?那图案的核心结构,竟与鹞鹰令背面的复杂迷宫符号、以及铜钱上的简化符号,惊人地相似!但这幅图更为完整,更为宏大!墨点如同星辰,线条如同轨迹,勾勒出一种深邃、精密、充满几何美感的网络。在这片“星图”的某些关键节点上,用极其细微的朱砂,点出了几个醒目的红点!
阿月的心跳,在看清这幅图的瞬间,漏跳了一拍!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绝非简单的联络图!
这更像是一幅……庞大组织的结构图!或者,是一张标注着关键行动节点、覆盖范围远贺州甚至北境的……战略星图!
那些朱砂红点,如同滴在星图上的血,散着不祥的气息。其中一个红点的位置,似乎隐隐指向……大雍的皇都方向?
而在这幅星图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几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字:
“百鸟巢·枢”
阿月猛地抬头,望向灰衣人尸体倒下的方向,又看向手中这枚中心点居中的铜钱,再看向丝帛星图上那个似乎对应着“居中”位置的朱砂红点……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黑石坳、通县、贺州……甚至那个指向皇都的红点……这一切,都只是这张庞大星图上,一个名为“百鸟巢”的组织所操控的……局部风暴?灰衣人、冯昆,鹞鹰,甚至可能更高层的人物,都不过是这张网上的……节点。
这么看来鹞鹰可能是百鸟巢在通县势力的称呼,又或者是一个还未露面的人。
几日惊雷,余烬铁证,拼死搏杀……最终指向的,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名为“百鸟巢”的黑暗旋涡?
阿月将染血的铜钱、密封的蜡丸、以及这张令人心悸的星图丝帛,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她心中那越来越浓重的寒意与惊涛骇浪。她缓缓走出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废弃染坊,外面,丙子日的阳光正试图穿透笼罩通县的硝烟,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风暴并未结束。它只是撕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其后……更庞大、更恐怖的阴影。阿月的身影融入街巷的阴影,怀中的“百鸟巢·枢”星图,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