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议亲顺利的话,她会嫁给一个会写满纸锦绣文章的读书人,夫唱妇随,红袖添香,琴瑟和鸣。
如果那位读书人的才华足够出众,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会像姑父常说的那样,很有一番大前程。
她是官家小姐,这么聪敏机智,又那么赤诚可爱,一定能和夫君过上赌书泼茶的好日子,成一对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而他,会在名利场上争财逐利,发家振业,娶一个精明能干的妻子,养一堆姨娘通房小戏子。
白日在外边算计别人,夜里回了后院,再看别人算计自己。
他会成为一个庸俗的男人,就像他爹,他二哥,像这世间千千万万有点银子花的男子。
他才十六七岁,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月光如旧。
一捧朦朦胧胧的月光,像是少年人含糊不清的心事,说不清,道不明。
但就在那亮着,晃着人的眼睛,窥着人的心房。
她在做什么呢?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会喜欢那人吗?
若她嫁了人,以后怕是见的更少了,也许只会在过年的时候,在极碰巧的情景下,才会再见她一面,听她叫一声……
“表哥。”
祁怀璟的心尖忽地一颤。
沈棠抬起醉眼,长睫扑闪,笑意盈盈,明眸中水色潋滟。
又是一场随风入夜的春梦。
她醉了酒,身子有些热烫起来,偏偏要往他身边凑,抬手抚他的眉眼。
祁怀璟低侧了头,随她抚弄。
从眉尾到眼角,沿着高挺的鼻梁,随即轻触到他的唇。
他好想咬一口。
她却没有停,沿着清俊的下巴,滑过滚动的喉结,停在了他发烫的心口处。
他的心口怦怦直跳,又是很熟悉的燥热不安。
怀中人又开始喃喃。
“表哥,你家的人……真是好多啊……”
祁怀璟心头一酸。
是啊,祁家的人很多,越家的人也不少,主子下人、旁支姻亲……
个个都惦记着肥肉一般的家产,有人想割肉,有人想喝汤,有人想连盘端走。
都像苍蝇逐血般,咬一口是一口。
可她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家里拢共只有五口人。
她在察言观色中学会了人情世故,却绝没见过这么赤裸裸的饿虎扑食。
她太赤诚,太良善,做不成自家这等铜臭商户的主母。
明月就是明月。
不能因为喜欢,就勾着她来照亮自己的沟渠。
有时他会想,若做得足够多,足够好,足够舍得,足够狠心……是不是能在这个虎狼窝里,给她挣出来那一辈子的好时光?
他没想好。
他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