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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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零星的狗吠声从村口传来,落在耳朵里遥远又模糊。刚换上的灯泡发着明亮的光,照得房间里没有一处阴影。
陈遇重重呼出一口气,摈除掉大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手里的《基础2000》翻了一页,享受般地嗅了嗅印刷时留在书页上的笔墨香气。
隔壁房间,周政安睁眼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舌尖舔过的黏腻痒意还残留在上面,清晰可察。
陈遇无疑是长得极为漂亮的,巴掌脸,大眼睛,五官精致,肤若凝脂。
最要命的是,他好像知道自己有着优越的外表,会适时地示弱,做出一些可怜兮兮的表情,眼波似春水流转,漂亮的眼尾往下撇,让人总疑心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这里的人平常都是方言交流,口音很重,但陈遇却说着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声音干净,一个个再寻常不过的音节从他唇齿间流出,有山泉自玉石上流过的清泠。
周政安侧过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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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遇这人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这是第二天周政安得出的结论。
他无视眼前人递过来的电视遥控板,假装没看到那一瞬间的低落,长腿一越坐在了沙发的一角,跟陈遇的距离隔了半个太平洋。
大少爷是真的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刚来第一天早上就哗啦啦掏钱给陈家置办了价格昂贵的电视机洗衣机洗碗机等一系列家电,于是在别人家做客也不洗碗不做饭不洗衣服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连带着也不会给主人家多少好脸色——当然这是在保持了基本礼貌的情况下……
国外那边的老师打电话来问论文的事,周政安刚坐下没多久又拿起手机去了门口。
陈遇目光落在电视机屏幕上,面色专注,但耳朵却高高竖起听着门口的动静。
……半分钟之後,他发现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周政安说的是英文,陈遇无法评判发音是否标准,只是觉得男人嗓音低沉,竟意外的好听。
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家庭伦理剧,跟外面传来的周政安的声音交错响在耳边,陈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沙发表面。脖子上痕迹很淡,不留意的话存在感倒是不明显,只是一回想起昨晚的事,还是会隐隐作痛。
他垂着眼睛有些自暴自弃。
周政安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电视已经被关了,沙发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估计上楼去了。
他乐得清闲,躺在沙发上跟朋友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
期间接了他妈的电话,那边闻女士先是表达了对他的想念,问什麽时候能回家,然後问了问学业相关的事情,最後就是暗戳戳提醒现在是敏感时期,让他别在外面给他爸惹事。
周政安烦躁地把手机扔去了一边。
说来丢脸,他就是因为跟他爸吵架了才一个人跑出来自驾游的。
吵架的原因更丢脸……
他爸想让走周家给他铺好的路,但因为周政安不想,磨磨蹭蹭错过了时间,回国後他爸怒不可遏,又命令他准备考公。
……然後就这样吵起来了。
周政安在美国学的金融,还拿到了硕士学位,家庭背景摆在那里,更高的学位对他来说作用也不大,他本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进入外公的公司当接班人,但周秉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临时变卦。
外公为此还和周秉铖闹了点不愉快,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周政安跑出来本来就是想躲清净,结果遇到山体滑坡车被砸了不说,现在还不知道要在这小破地方待多久。
……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着主人家时不时咬人的小野猫。
周大少心力交瘁。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经过陈遇房门的时候,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
今天温度还算高,小野猫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坐在窗边的桌子上,过膝的灰色运动裤下,两条细白的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压在桌沿时,挤出明显的肉痕,拖鞋被随意地扔在一边,赤。裸的脚背上布着淡青色的血管,脚趾微翘,脚跟红润。
小野猫没有察觉到领地被陌生人进入,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作业本,嘴里咬着个一次性纸杯,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所以答案应该是……嗯……√2+1。”
说完,侧头看了眼摊在桌上的答案,“16题……√2+1。”
“耶!”一声小小的惊呼,小野猫拿着笔的右手放在腹前偷偷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心里的烦闷无端散了几分,周政安觉得有些好笑,就抱臂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想看看野猫什麽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存在。
陈遇依旧毫无防备,他微微仰起头,就着咬在嘴里的杯子喝了口水,刚要放下,馀光就瞥见了门边的身影。
“咳!咳咳……”
咳嗽声猛然响起,嘴里的杯子落在了地上,里面的水顺着下巴淌到胸口,胸前那片薄薄的布料很快被濡湿,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但陈遇顾不得这些,他一边咳一边慌慌张张地跳下桌子,白玉般的脚套了半天才把鞋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