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吻局促,而慌乱。
这是兰清荷第一次主动去亲吻一个男人。
吻上去的一刹那,心底深处,那个令人悸动的名字悄然磨灭。与之伴随的是春水干涸,百草凋谢,她像一朵艳丽的丶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花,面上堆着假笑,去假意逢迎。
于无声处,一颗泪珠终于滚落。
滚烫的丶晶莹剔透的水珠,悄无声息地坠在被褥与帘帐间。
天色已晚,天边红霞褪去,悄怆的月色拂入长明殿。
她听不见风声,耳边独留下皇帝的声息。
要了三次後,幼帝终于叫水。
能留宿于长明殿,对一个妃子来说,是莫大的殊荣。兰清荷长发披肩,于水雾中遮掩去锁骨上的伤痕。清洗完毕後,她赤着脚走至床边。
皇帝已经歇下了。
听见声响,他翻了个身,招了招手,示意她躺过来。
兰清荷的衣衫凌乱地散在床边,浑身只用一张褥子包裹着。她望向幼帝,和幼帝眼中的真诚之色。他长得俊俏,不经常踏入後宫,更未曾传唤过哪位妃子留宿,看样子他是真心喜欢自己。
跟着皇帝,成为一名宠妃,也算是不错。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刚准备走上去,馀光忽然看见压在龙冠下的话本。兰清荷步子一顿,紧接着于床边倾身跪下。
“圣上,奴还有一事——”
她边说,边讲话本呈上。
幼帝面带疑色,支撑起身形。
他的手翻开话本一页页,周遭突然变得寂寥无声。
兰清荷低垂着脸,跪在床边,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
半晌。
他後知後觉,将话本子阖上。
“青山书院?”
皇帝的目光变了变,招手,示意她过来。
他未开口让她起身,兰清荷就只能跪着,双膝拖在地上,一点点挪了过去。
皇帝勾住她的手指,女人的手就这样松开了身上的褥。不薄不厚的被子丝滑地坠下,落在她脚边。
一览无遗。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双肩发颤。
“朕似乎记得,你的父亲叫兰青之,先前曾创办过青岚书院。”
兰清荷的身上很凉,凉得她想瑟缩,却又担心殿前失仪丶前功尽弃。皇帝目光垂下,落在她胸前,喉间的干涩让其再度伸出手,将她胸前遮挡的青丝拨开。
他将话本子掷在一边。
“过来。”
……
明瑄五年秋,圣上突然下诏,重查当年青岚书院一案。
与此同时,京中各大茶坊丶戏院里,纷纷上演了“朝廷重臣仗势欺人丶以莫须有之名查封江南书院”的戏码。
同月,郢王被查。
一场秋雨一场寒,再一场秋雨落下来时,兰芙蕖站在宗罪寺正门口,看见父亲终于走出那一间潮湿阴暗的“牢房”。
他的步子很慢,身形亦佝偻着,需要一根拐杖来支撑着行走。
只一眼,兰芙蕖就看见爹爹腿上的护膝。他身上的衣裳很破旧了,护膝却光洁如新,像是被人刻意保护着。见状,她眼眶一酸,走上前将父亲的胳膊扶住。
“爹!”
兰青之擡眼。
不光是兰芙蕖,安姨娘丶兰清荷,都站在一辆马车前。四年半的时间,每个人都改变了太多太多。他的两个女儿都已亭亭玉立,而安氏已垂垂老矣。
五年前,她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现如今,姨娘鬓角边熬出了白发,一双空洞的眼,在看到兰青之时终于露出些光彩。她走上前,含泪唤了句“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