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门顿时狠狠撞击在油纸伞的伞面上,惯性使然,烟云不慎脱手,油纸伞就那么直愣愣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被撞懵的蒋南絮脚底一滑,又摔进了那人的怀里。
场面一度十分的混乱,推推攘攘和尖叫声中,蒋南絮捂着额头很是懵怔,鼻尖微微一酸,晶莹的泪花就那么从眼角冒了出来。
站稳后,蒋南絮第一眼便瞧见了跪倒在一旁的烟云,她上半身匍匐在地上,雨水尽数拍打在她的肩膀上、脑袋上,以及整个身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她没有被雨淋湿,视线向上一抬,就看见了打在她头顶的伞,准确来说,是打在她面前这个男人头上的伞。
经过刚才那段意外的插曲,打伞之人的手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丝毫的晃动。
“雨天路滑,娘子可要当心些。”
随着这句话落下,攥住她半边腰的手掌更紧了两分,那力道和架势,丝毫没有半分要避嫌的意思,纵使是他帮了她,也依旧无礼得让人不适。
然而蒋南絮却不敢有任何的反抗,水光涟漪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冷漠的俊容,上面哪里有对她差点摔倒的担心,全是不怀好意的讥嘲。
第33章约定“亥时,我会去找你。”……
蒋南絮立即伸手推开了他,挣脱他的束缚往后退了半步,她想要开口让跪在地上的烟云起来,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意识到周沅白在她跟前,因为那该死的身份,她压根没有提前说话的资格。
忍了忍,她微微屈膝施礼,声音也低了下去:“妾身一时走神,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冲撞了二公子,还望二公子恕罪。”
距离拉开,原本刚好能够盖住她全部身躯的油纸伞便不够用了,倾斜的雨丝随风飘荡,打在她的面颊上,衬得本就雪白的肤色有两分凄惨,就像是有人欺负了她似的。
周沅白蹙起眉头,莫名觉得心情很不爽利,抬手夺过影召手里的伞,往前半步走向她,气压低沉,上位者的气息很是骇人。
冰凉雨水的触感再次消失,蒋南絮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渐渐被他的影子一点点覆盖,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无法动弹。
这个位置是条岔路,周沅白来的方向通往前院,此外全是后院的区域,在此相汇,直行不远就是和风院,周沅白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不难猜出他是要去找魏诗妍。
也正因此处离和风院不远,人多眼杂,若是闹出动静来难保不会惹人非议,她可不想与周沅白在侯府里有所纠葛。
可是眼前之人却没有丝毫的收敛,就像从来不知道“分寸”二字如何写一般,宽厚的大掌突然擒住她的下颌,强硬地逼迫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犹如潭水般冰凉的黑眸。
蒋南絮的思绪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恐,脸颊两边的软肉被他捏得生疼,她竭尽全力想要把他的手掰开,然而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你疯了?快放开我!”蒋南絮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调劝告他。
话音未落,他忽地一个用力,把她整个人往他的方向一带,木制的熏香味道灌入鼻腔,独属于周沅白的特殊气息瞬间将她包裹,两人此刻的姿势从远处来看,就像是紧紧相拥在一起。
下一秒,沉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今晚亥时,我会去找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她的心口,震得她浑身都在战栗,难以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然而还未等她从周沅白口中得到回答,旁边,起初执伞的那个男人蓦然开口提醒:“主子,有人过来了。”
周沅白神情冷淡,闻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峰,低头瞧一眼她魂不守舍的神情,白净细腻的肌肤已经被他捏得泛起绯红,上面绒绒的汗毛沾满水珠,就跟刚出水的水蜜桃似的。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她光滑饱满的额头处异样的一片红色,看样子应当是与他相撞时,不小心磕在了伞面上造成的。
侯府所用的油纸伞皆由城内有名工匠所制,伞骨所用的木材亦是上佳,方才那一撞,没能磕破皮算她走运。
看了几眼,思绪逐渐跑偏的周沅白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不过,显然易见,他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把伞柄强硬地往她手中一塞,随后递给身后的影召一个眼神。
影召立马会意,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把从烟云手中不慎掉落的油纸伞,麻利又迅速的抖落上面的雨水,重新将其置于周沅白的头顶。
做完这一切,没给蒋南絮继续开口的机会,如影召所言,很快,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丫鬟的身影,她们是过来请周沅白过去的。
至于蒋南絮,发生了意外,淋了些雨已经算是仪容不洁,再加上要与侯府其他的男眷避嫌,于是被其中一个丫鬟给劝了回去,原因她自会向世子妃解释。
望着周沅白离去的背影,蒋南絮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思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她方才真的没听错吗?他说今晚要来找她?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娘子,你没事吧?”烟云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突兀响起。
蒋南絮猛地回神,后知后觉烟云还跪在地上,她赶忙弯下腰去扶她的胳膊,“烟云,你快起来。”
后者往旁边躲了躲,不仅没起来,还往地上磕了个头:“奴婢身上脏,娘子还是离奴婢远一些好,都怪奴婢连累了娘子,还请娘子责罚。”
蒋南絮抿了抿唇,明白她指的是因为她的过失不慎冲撞了周沅白,然而她莫名有种预感,这次的相遇不是意外,周沅白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也不会对她说那句莫名其妙又荒唐至极的话。
忽然,蒋南絮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凌厉,垂首看向跪在雨中的烟云,方才与周沅白的对话她听到了吗?又听到了多少?
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地上,蒋南絮握着伞柄的手心逐渐收紧,安慰自己烟云一直低垂着脑袋,雨声又这么大,她不会听到的。
“先回去吧,其他的稍后再说。”蒋南絮说罢,把伞往烟云的方向递了递,等她起身后,一同往凝香院的方向折返回去。
蒋南絮心绪不宁,差点在来时的那段鹅卵石路上摔倒,所幸有烟云在一旁关注着,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摔得四仰八叉。
许是看出她有心事,烟云好心问道:“娘子,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可是二公子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蒋南絮的睫毛颤动了下,别过脸,眉梢轻拧道:“二公子能跟我说什么?我与他又没有过交集,只是在想今日又没能请安,和风院那边会不会怪罪而已。”
“都怪奴婢没能拿稳伞……”烟云自知理亏,半敛的眼眸里全是自责。
见状,蒋南絮抿了抿唇,安慰道:“怪你作甚,谁能想到二公子会突然出现。”
明明那晚他就已有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意思,为何又要与她纠缠?他找她做什么?是后悔了吗?还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她就不信在侯府里,他还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成?她就不信他会想要背上试图染指兄长的女人这样的罪名,虽然,早就已经染指了……
思及此,蒋南絮一边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掷脑后,一边劝慰自己在这种时候更要冷静,可千万不要被周沅白牵了鼻子走。
那晚的事并非她一人之失,罪过全然在于那杯掺了药的酒,以后若有机会再见颜北陌,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因着周沅白的一句话,蒋南絮一整天都惶恐不安的,饭也吃不进去,午觉也睡不安分,跟中了邪似的盯着门口看,落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盼望某人一样。
梦月从烟云口中了解了大致的经过,在她看来蒋南絮是在思念世子殿下,毕竟人脆弱的时候就会想要寻求安慰,温存过后的短暂别离,往往令人格外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