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他自然也是仰慕她的人之一。
进京之前,他时常听人说起战死的萧都督,又说起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被陛下认作义女,同僚曾远远见过一面,两三年后仍念念不忘。
他那时便好奇极了。直到在宫道外远远见过淳和公主的身影,晏何修才知,同僚当时所描述的丝毫不夸张。
后来与萧棠说上话,又发觉美貌只是她许许多多优点中的一种。她性子也好,对谁都笑吟吟的,面对誉王的刁难也能临危不乱,叫他心悦诚服,亦心向往之。
直到萧棠又问:“我听说大人好像也至今未娶,也是因为仰慕大人的女子太多了吗?”
“…………”
萧棠不知道晏何修为什么忽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难道是她这句试探来得太唐突了?
她轻轻咬了下舌尖,有些懊恼,却不知该怎么挽救。
气氛一时陷入某种微妙的寂静之中,两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没有谁开口打破这阵沉默。
萧棠难得有些尴尬,左看右看都不自在,干脆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石纹不断向前蜿蜒,直指宫道尽头。
行至路口,冷不丁地,她忽地听见少年说:
“我从前未娶,是未遇见心仪的姑娘。”
她感觉到有阵目光落在她脸侧,是晏何修在看着她:“如今,是在等她好好挑一挑,兴许能挑中我。”
话音落下,忽有一阵微风拂过,轻扇春寒。
萧棠攥住丝帕,忽觉四周都安静了许多。
偌大的宫道上,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她没有看晏何修,也知道晏何修的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少年及时打住话头,不曾捅破最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只是黑曜石似的眸子克制又直白地望向她,像在等她的答案。
良久过去,她平复下心头种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极轻声地开了口:
“大人情深义重,却恐怕有所不知,我至今未嫁,并非图一个情字,只是女儿家身不由己,不愿待在京中,想选一位能与我回乡的如意郎君。”
或许是在魏珣面前日日言不由衷练出了本事,萧棠清楚,若她愿意,能有一万种法子让晏何修以为她是全然真心相许。
然而瞧见少年灼灼的目光,她倏忽想要告诉他实话。
若晏何修听后不愿,便罢了。
瑞雪打听来的名录上也还有几人,她前几日都见过,虽远远不及他,但也——
“那不是正巧,”少年的唇角轻轻扬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也想与公主瞧一瞧春三月的江南。”
萧棠偏过脸,对上他漆黑却明亮的眼睛。
一刹那间,无声胜过千言万语。
仅对视了片刻,唰的一下,两人又默契地将脸别到两边。
“若公主无意于我——”
“后日百花诗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一齐顿住。
晏何修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心跳漏了一拍。
“后日百花诗会,皇后娘娘亲至,她是我义母,曾问过我的婚事。”
萧棠含蓄地点到为止,柔婉道:“不知大人会不会来。”
晏何修甚至来不及去想她暗示的意思,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会。”
萧棠笑道:“那我便等着大人。”
话说到此,正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晏何修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驻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着少女的背影越来越远。
忽地,萧棠站住,回头。
四目相对,她发觉他还在,他发觉她竟然还会回头看他。
少女先是讶异,接着便朝他笑了一笑。
她有张漂亮极了的脸,一笑便衬得四下春色皆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