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咬了咬牙,最终也没憋出别的话,干脆别开脸,故意跟旁的人说话,孤立起萧棠来。
可这样的伎俩,从十年前起萧棠就领教至今,早已习惯,并不想给她半点反应。
不一会儿后,两列内侍鱼贯而入,辟出一条道来。为首的内侍扯着嗓子高喊:“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誉王殿下到——”
众人立即拜伏在地,山呼千岁。萧棠脑袋埋得很低,根本不想看魏珣半点。
三人落座,东台上的宗室与皇后笑着说了几句体己话,马球赛却仍未开赛。直到又过两柱香,内侍道:“陛下到、贵妃娘娘到——”
众人再度跪拜,高呼吾皇万岁。齐刷刷的声音之下,却是各式各样的心思。
这么重要的场合,帝后竟未有一起。反倒是身为誉王之母的贵妃陪着皇帝姗姗来迟。
圣意如何,可见一斑。
萧棠知晓皇后太子与贵妃誉王水火不容,但对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并无多少了解。她瞥了瞥最上首,只隐约瞧见一道冷肃的明黄身影。
从前她位于席末,压根看不清上面的人,哪怕眯起眼睛努力盯着,也只能瞧见一团模糊的颜色。
如今坐得近了,她终于勉强看清了皇帝的样子,哪怕已经过了壮年,却仍是一派威势屹然。
……那便是她爹效忠追随的明主。
为了这个人,她的父兄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萧棠垂眸,敛下情绪,不再多想。
随着皇帝令下,马球赛正式开赛。
太祖在时,为着惜才拔新,有意把头彩留给后起之秀,直到第二场才亲身比试,因此便留下了规矩——第一场都是由帝后钦点的人选比试,表现我大邺人才济济,接着是皇族宗室加入其中,以彰皇威。
如此繁重的礼节之后,才轮到军中出类拔萃的将士与跃跃欲试的贵族子弟入场。
如今,被选中打头彩的两支队伍已经在击鞠场外分列呈两队。
萧棠看去,轻轻一怔。
其中一队为首的人竟是晏何修。少年换了一身骑装,高坐马上,单手拉住缰绳,马尾高束,意气风发。
按打听来的说法,待晏何修离京南下,便会正式上任指挥使,统辖一方刑狱与调兵之权。
太祖设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互相制衡,分散军权,都督府虽远离燕京,却是皇帝安排在各地的眼线心腹。
晏何修才十九岁便能接触到如此权柄,说句少年英才并不为过。难怪能在这一行队伍之中能够占据鳌头。
随着皇帝示意,两队人分列上场,蓄势待发。
一声哨响,击鞠场上的人瞬间奔驰冲出,人与马的身影交错纵横,目不暇接。萧棠看也看不过来,压根没瞧见七宝球到底被谁打中了,又被打到了哪儿去。
但她看不懂,不代表听不懂。身侧人频频讨论场上局面,叫她听着也勉强了解了个大概。
不出所料,晏何修一马当先,几乎回回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赢下一球又一球,很快便彻底赢下这一整局。
皇帝看不出有什么兴味,但对晏何修的表现也颇为满意,大手一挥,便许下了不少赏赐。
少年下马,还来不及擦干净头上的大汗,便忙不迭跪地磕头谢恩。站起身后,他接过马童递来的水壶仰头豪饮,视线顺势一抬,望向东台之上。
直视天颜是为逾矩,然而他的目光却并非是最上首,而是略微错开往旁边了些。
萧棠蓦地听见身边的长宁公主道:“晏大人方才是不是看我了吗?”
“应当不是吧……”
“肯定是,”长宁公主压低了声音,“那分明就是往我们这边看来的!”
萧棠心头一顿,不着痕迹地往台下看去。
恰是此时,视线交汇。
少年半张脸被牛皮水壶挡住,唯独黑曜石似的眸子在晴光下尤为闪烁。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看的人是她。
那对视持续了一两息,不长不短,却足够让两人都意识到,他们正在看彼此。
接着,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
萧棠偏头,柔声让一旁的宫女再为她添茶。她低头喝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到击鞠场上重新列阵,萧棠才重新抬头,望向那一片乌压压的身影。
她动作幅度极小,若非全程留意,根本看不明白她这一眼那一眼的,到底在做什么,还以为只是随便看看。
至于晏何修,他收回目光的动作就仓促许多了,握着水壶的手不由一紧,还不慎抖出了多余的水,溅在他的衣领上。
旁人见了,只当他是受了天赏,又太年轻,心性还不够稳。
第一场毕,第二场有皇室参与,才是重中之重。
前些年头参与的都是誉王与其他宗室子,萧棠想起宫道上那出变故,誉王才因为骑马出了岔子,也不知今年会不会更改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