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她都快忘了,她曾经最想要的,只是皇兄也能摸一摸她的脑袋。
“到了下月,我便及笄一年了。”
少女的声音虽轻,却分外坚定,“不论如何,在那之前,我一定要跟他断个干净,离开燕京。”
…………
太子常居东宫,此间处处都随了魏珣的秉性。琼台玉阙,兰庭竹室,银蟾台榭,玉壶天地,置身其中,难免叫人恍惚生出梦游错入仙境的错觉。
棋室之中,窗明几净,魏珣与太傅温正对坐,他执黑子,温太傅执白子。
温正甫一落子,便听见脚步声渐近。
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东宫大太监吴年快步入内,低声禀道:“不出殿下所料,誉王一党果真想拿萧都督一事,诋毁诬陷殿下与叛党有瓜葛。”
温正闻言,脸色一肃,抬头望向魏珣,却见男人面色沉静,毫无半点慌张之意。
吴年继续说:“他们刚准备去御书房上谏,殿下安排的检举信便送到了陛下案上。誉王为了遮掩其幕僚与叛党不清不楚,拿萧都督这个已故之人做替死鬼。此事真相大白,只是陛下尚未决断,不知殿下要不要再添一把柴。”
魏珣又落一子,不咸不淡地道:“不急,下去吧。”
是不急,不是不会。
吴年心领神会,应喏后麻利地退下。
温正咂摸着方才那几句对话,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得意门生无形中下了多大一盘棋。
今晨他毫无征兆地替已故的萧都督说话,四座皆惊。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誉王一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全都借机攀咬了上来。
温正前来东宫,原本正是为与魏珣商讨此事的对策。
不料太子见到他后仍是八风不动,稳坐如山,丝毫不在意这大半日里被泼了多少脏水,反倒邀请他一同下棋。
棋局过半,水面下的东西也跟着浮了上来。原来又是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正跟着落子,叹道:“我老眼昏花,倒不曾看出,殿下早有了反将一军的准备。”
他说是太子恩师、一朝太傅,实际上从十余年前认下魏珣这个学生开始,温正便清楚地知道,他教不了,也管不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太子殿下。
如今更是连看也看不透他了。
魏珣垂眸:“所以老师才准备替母后带话?”
温正沉默片刻,接着便是坦然一笑:“果然瞒不过殿下。”
坤宁宫得了消息后,皇后坐立难安,连忙派贴身嬷嬷传话给他,让他去东宫进言劝说魏珣。
“皇后娘娘说,如今是多事之秋,太子殿下切不可感情用事。”
指节轻轻摩挲着玉制的棋子,魏珣并未说话,只是扯了扯唇角。
温正分辨不出他表情的含义,但低头一看棋盘上的状况——随着太子殿下刚刚那一步棋,四面看似不经意排布的白子,已赫然将他逼入走投无路的死局。
太子的棋风从不凌厉,大多数时候甚至都十分温和,可每到最后,都会在刹那间、无形中形成围剿之势,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在他面前,魏珣极少下到最后,回回都主动平局,给他这个不称职的老师留了几分薄面。
都说知子莫若母,如今看却不尽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点半点的感情用事?
甚至都不一定有感情,只是因为有用处。
那位忽然得他青睐的公主,大抵也只是个引鱼上钩的幌子。
温正深深地望向魏珣,自知什么都瞒不过他,又主动坦白:“娘娘还让我探一探殿下的口风,同样,也是我想斗胆问殿下的事。”
魏珣抿了口茶,默许他继续说。
“那么多封密信,殿下不留在眼皮子底下,反倒都送到宫外宅邸,是有何打算,是东宫辅臣中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宫外有什么要紧事?”
旁人不能也不敢知晓太子宫外有处私宅,但温正是东宫元老,自然略有耳闻。
太子屡屡出宫,密函急信时常都会送到那处私宅之中,并不经东宫其他人的手。
太子行事常有深意,其余人自然会从这一点举动生出五花八门的猜想,愈想便愈是惶恐。
魏珣闻言,却蓦地低低笑了声。
温正不明所以。
“老师多虑了,”他漫不经心地带过,似是不值一提,“只是孤在宫外有些消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