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被惊到。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像春天燎原的野火,熊熊燃烧,永不熄存。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他的心脏一下子就被击中。
但小姑娘藏得很好。
马车铃铃愈近,她的头便愈低,肩膀还在发抖。
王玄没让车夫停留,只是派了一个侍卫跟着她。后来侍卫险些跟丢,她在城中绕了三圈,专挑复杂的路线,最终在天将黑时,才回到侯府。侍卫说,她并不懂功夫,这样做,或许只是是出自谨慎。
他不可避免地被勾起兴趣。
次日,关于兰花的一切便呈在桌前。
王家的暗桩势力极强,很快查到偏远村庄,她掩盖的身份。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姜瓷,卖身来到侯府,所为什么不言而喻。蚍蜉撼大树,底层人对权贵的报复。很有看点,不是吗?
他把玩着从那户农妇手里买来的珍珠,光滑莹泽,爱不释手。侍卫隔两月来禀一次她的现状,看她如何被刁难又化解,如何收拢人心,把侯府关键位置都变成自己人,如何设计接近谢瑶又成为她的心腹……
她真聪明。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
王玄看她,就像看一本书,愈久便愈为其内容而吸引,渐渐撒不开手,她的眼睛又那么漂亮,充盈从容,烧着煌煌的火,连太阳光都显得逊色。
「重金让那家农户迁乡,更改籍地,打点好官府。别让谢侯这么快就厘清她的身世,戏开台了……」
他吩咐下去。
心里也泛起涟漪,久不能散。
连个小姑娘都能为家仇如此拼命。
王玄啊王玄,你深受富贵隆恩,如何又不能为百姓子民博一把呢?
兜兜转转一晃两年。
王玄已任职点诏郎,那是他推了父亲谋好的官职,自己凭本事考上去的。官阶不算大,但能矫诏圣谕,他离权力中心更近一步。
然越近便越感荒唐,压的喘不过来气。
朝中有人卖官,民间有人卖子,百姓流离,上位者都看得见,他们只是假装看不见。连最疼他的皇太后,闻言也是淡淡地:
「军权、官吏任免权、教育科举权,都被哀家牢牢抓紧。王玄,你要知道,驯兽不能逼太紧,你不给他一点甜头,牢牢吊着,他会想冲出笼子的。可只有他在笼子里,这昭国,方才是我王家的昭国。」
——不。
不是这样的,昭国不是王家的,也不是李家的,它是百姓的,是大家的。
他想不明白,幼时教导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皇姑母哪去了,他甚至借过酒醉说出谋逆这样不赦的话。
却被高高揭起,轻轻放下。
皇太后问:「杀了皇帝,然后呢?宗族其他的王嗣会借此攻讦,名不正则言不顺,到处起义来推我们家族下高台,届时狼烟四起,战火频燎,是你想看到的吗?玄儿,你太年轻,还不懂,只有我们手里握紧皇帝这张牌,才能永远不倒。」
又把话题一转,「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是该寻门好姻亲,将心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