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叔,我不求您原谅,只赔罪。当年本该我爸去港城,您留下……”
“世昌,人世无常,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岳宝华扶起他,“你起来。”
“您让我把话说完。我爸跟我说过,您回来之后又去港城,也是他鼓励的,他怕您回来了,他福运楼大师傅的位子就不保了,他答应您会照顾好志荣。您出去的那些年,您给我爸寄钱寄东西,我结婚的时候,您又寄了一大笔钱给我。您没欠罗家任何东西,反而是罗家占了不少便宜。可后来我只顾着自己,我爸死了,志荣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和志荣一起长大,作为他的哥哥,他写信过来,让我照顾宁宁,我却什么都没做。您从港城回来,说要找宁宁,我听了丽芬的话,也起了歪念头,说什么让最有本事的国强和宁宁领证,对宁宁也是好的。这话都是假话,无非是您在港城有家酒楼,国强手艺好,打了这么个主意。”罗世昌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给岳宝华磕头。
岳宝华上一次遇到这样声泪俱下的场景,还是他给丁胜强第一次还清赌债的时候。没过一年,丁胜强又欠了赌债,而且欠得更多,自己不肯再帮他还了,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呢?
岳宝华看向罗国强,不免有些可惜,又想起师兄。师兄对志荣父女俩是真心好,就算张丽芬搞出那么一件事来,他们祖孙俩,还是看在师兄的份上,看在罗国强本身的份上,想带罗国强去港城。现在看来,这件事只能作罢了。
岳宝华放开了罗世昌:“世昌啊!今天太晚了,我也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宝华叔……”罗世昌没得到答复,还不肯起身。
“罗伯伯,我爷爷腿有静脉曲张,让他早点休息吧。”岳宁说道。
罗世昌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却也无可奈何。
罗国强还想跟岳宁说些什么,岳宁说:“国强哥,我晕飞机啊!坐了八小时飞机,你想想看累不累呀?”
“是我不对,那明天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不过明天上午我们还要休息,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咱们再聊?”
“好吧!”
祖孙俩送父子俩出门,岳宝华看向岳宁,岳宁无奈地一笑:“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我们的如意算盘也落空了。”
岳宝华跟着笑了笑:“还能怎么办?”
到了楼上,岳宁说:“不管了,我先去找乔君贤,把表格给填了。”
岳宁又说:“爷爷,别多想。好好睡一觉。”
等岳宝华进了房门,岳宁去敲乔君贤的门。
房门拉开,果然是乔君贤,“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岳宁看着关上的门,脑子里浮现刚才那一幕,乔君贤好像上身没穿衣服?他关门的速度太快了,她都没看清他的身材,不知道是不是和他那张脸一样出众。
门再次拉开,乔君贤身上已经穿上了睡衣:“进来。”
岳宁走进去,乔君贤指着书桌说:“你先看看,看完之后,我们一起填。”
岳宁翻看表格,一张表格后面,对应着一张稿纸,稿纸上已经写了一些填写内容的示例。她抬头问道:“这是你写的?”
“嗯,正式表格最好不要涂改,所以我给你举了例子。不懂的就问我。”
“我也在稿纸上预先写一遍,再照抄上去。”岳宁拿起桌上的钢笔。
乔君贤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低头看她写字,她写字的姿态真的让人看着舒服。
岳宁在稿纸上写了一遍:“你看这样行吗?”
乔君贤弯腰查看,岳宁抬头,刚好看到他弯腰后露出的胸膛。
岳宁转过头去,告诉自己,男人露出这么一片胸膛算什么?男人泳装上面两点都不遮,好不好?
“可以。填好之后,担保人这里,你拿去让华叔签名。还有,等下靠墙站,我给你拍张照片做证件照。”说着,乔君贤转身去拿照相机。
岳宁填着表格,听乔君贤问:“你什么时候跟罗国强比拆鱼羹?我明天下午才走,不知道有没有口福?”
“没有了。”
“为什么?”
“唉!”岳宁叹了口气,“罗国强真是一颗好苗子。可惜……”
岳宁把罗世昌刚才的举动说了出来:“都做了这种事,还想道德绑架,这罗国强就算再好,也不能带他去了吧?”
岳宁表格也填完了,乔君贤把靠墙的单人沙发搬走:“你站那儿。”
岳宁靠墙站好,乔君贤的镜头对准她:“没事,这个不合适,就再找下一个。”
“哪有那么容易?原本想着福运楼和宝华楼一脉相承,这个罗国强过来就能用,我也能有个自己能用得上的帮手……”
“头往右偏一点,下巴低一点。好,就这样。”乔君贤按下快门,“福运楼能用的,又不是只有罗国强一个。就算有我爷爷帮忙,就算港城有抵垒政策,移居很方便,审批也总要几天时间。就凭你这本事,去福运楼打听两个能用的厨子还不行?罗家夫妻这么精明,你罗伯伯又是福运楼的大厨,在他手下做厨子,恐怕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岳宁过去拿表格,乔君贤放下相机:“你去问问你爷爷,他给几个徒弟每个月多少工钱。反正港城普通工人一个月一千五,有手艺的厨子肯定比这个多吧?内地的工人,五六十块就算多的了,七八十块那是高薪水了。给他们一个赚一千五港币,折合下来五百多人民币的机会,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去?”
“你这是建议我薅社会主义羊毛吗?”岳宁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里。
虽然老字号大多数都会在市场的洪流里没落,然而若是自己成了那只推手,终究会有那么一丝愧疚。
怎么说呢?自己原本的想法,带着罗国强去港城,不也是挖墙角吗?好吧!自己向来就是这么“厚脸皮”。上辈子明明打着粤菜的牌子,做着改良粤菜,赚得盆满钵满,还去做高端线,一定要大家承认自己是正宗粤菜大师,真是太“典”了,不要脸,简直臭不要脸。
“也不算是薅什么羊毛,跟陈先生聊了一路,从国门打开,上头就定了基调,要发展经济。你把他们挖到港城,他们赚了钱,再回到粤城开酒楼,不就为国内建设增添活力了吗?”乔君贤坐下,“你开酒楼还能直接用他们呢。我们做船运的,内地跟外头相差太大了,还得想办法培训他们,教会他们国际标准,我爷爷正为这事头疼呢!”
岳宁手指戳着太阳穴,总觉得有什么点子呼之欲出。教?她拍了下扶手:“乔君贤,你可真聪明。”
她一惊一乍的,还表扬他聪明,问题是他说了什么特别的吗?他不就是抱怨内地现在什么都缺、什么都不行吗?
“兄弟,你听我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岳宁把想法告诉他。
上辈子宁烧腊日本横滨店的店长,是一位九十年代后期去日本的姐姐。她当年从西南山区去苏州一家日资服装厂打工,这家工厂宣称只要干得好,就有机会去日本总部做两年研修生。那时候她在苏州拼死拼活踩缝纫机,一个月工资不到一千块,去日本能学习技术,还有三千块工资,这对所有人来说,吸引力都非常大。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终于获得了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