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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录

闷沉的声音传来，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道声音，是剑入血肉的声音。他扶着她的肩膀，惊楞得看着那寒冰似得剑身没入她的身体，血口处闪耀的光芒透亮又深邃。

“以我血肉祭剑，愿思君助我夫君，携手斩魔。”

几个字如棉如絮，几乎没有半分力气，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入人心。

“不要……不要！”陆渊本能得摇头，注意到握在他手心的纤细手指触感更轻盈了。

她在消逝。

萧知念冷然看着，眼角渐渐泛红。果真如他所想，果真就算不要命了，也要诛他。他低下头，咧嘴笑开，血红从他嘴角溢出。她死了，已经算是诛了他了。

她的血液像红宝石一般纯净，滴落在因打斗折断的草茎上。她一瞬间恍惚，忆起少时见过的每一寸山红和涧碧，探过的每一人的命格，感受到的每一份温情……走马灯，原来只用一瞬间。

佛语有言：善恶殃咎，各随其身。她不是人，却在短短十几年生涯之中，见过清明佛堂中人欲的阐发，见过市井之中最清贫之人的美好爱恋，最富贵之人的欺民霸财，见过鬼阴都中丝缕关系牵扯的复杂情感……她似乎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

天意想让她将人间的七情六欲全都体验了一遍後再安然赴死。这是玄女的命，不是她清殊的。左右是要死，她便不能毫无意义的死去，既要让她生一颗怜爱世间之心，就不能让她眼睁睁得看着世人受难。

天道若也有怜悯之心，便用她的轮回，赎去她造魔之业，换回世人的轮回。

至于她的爱人……若这是他的死劫，死劫？对于一位毫无异心，维护世间的神将，真是荒谬。天道若真要他死，那便试试看。

陆渊紧紧抱着她，浑身止不住得颤抖，心痛更甚□□上的痛，如绵密细丝一般得割裂着：“清殊……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了……”

他不是武神，是一个舍不下爱妻离去的迟暮老人。

他怎麽能过得这麽苦？全家便被敌方流军杀死，独剩他一个人在军营中长大，一心一意为国却被皇帝质疑，被昔日军友杀死。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杀业那麽重，要烧那麽久，他都不知道是怎麽挺过来的。但遇见清殊之後，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麽要受这些苦难——都是为了遇见她。

那又为什麽要将她夺走？

“陆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她最後看他一眼，淡然笑了笑。

用手握住插穿他身躯的半截剑，拔出後，他的伤後开始愈合，而她身形陡地模糊，直至消失。

“以凡人之躯撼动天道，陆渊，别辜负她。”沉静的范围中，燎原的声音温柔又有力量。

思君搁置在地上，泛起红蓝相间的流纹，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刺破云霄之力。一滴清泪打颤了剑身，流纹也忽然乱了一瞬。他深深地，颤抖地吸了口气。

早已感受不到身上的致命得痛苦，他拿起剑，只是想着，就算耗光他，也要完成他的使命，她的夙愿。

感受到那般毁天灭地得压迫感，萧知念眼底也全无惧色，只是自顾自地说：“清殊……她叫清殊啊……”

眼角滑落血泪後，就如疯魔了一般，一直喃喃念着。

一剑劈来，他手心拢起魔气去挡，青芒轻易划破，刺入了他的手心。温软又坚韧的力量，就像她一样。

陆渊滑退几步，冰冷刀锋凝聚法力，再次划出雪亮弧度。这一次，萧知念用手中的那把残剑去迎，相交的那一瞬，干脆利落的重响，残剑破裂。

那神急切凶暴，毫无章法。他虚虚握了握，手中的血窟窿又流下一大串血珠。

他要杀了他，杀了他。陆渊的视线锋利阴霾，周边的烟尘四起，反手横剑，思君因势而动，开始凝聚天地灵力。

阴云浓密翻滚，刹那间，萧知念眼眸冷酷猩红，青筋暴起，发丝衣袍无风自飞，黑骨剑麇集魔气。

两剑划破长空，劈在一处。暴烈的冲击将临近的建筑震得稀碎，燎原布下柳叶以挡，完全分不开神来看阵中状况，四周闪烁着怪异骇人的血光。

不知过了多久，血光褪去，隆隆滚滚的震波消失。燎原手心有些冒汗，迟迟不敢收回柳叶，直到窥见，阴云深处刺破一道清亮的天光。

阵已然消失，陆渊站着，愣愣得看着被思君刺穿胸膛，跪坐在地上的萧知念。

一阵清风从远方而来，肆意吹着俨然不动的二人。萧知念摸了摸剑，随後吐出一大滩血，他眼中浮起一层薄雾。

“你怎麽受这麽严重的伤？”是昨日的那个姑娘，她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