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昔全摇了摇头,她摸了摸脸,滚烫,像是在发烧。
“先生,你走吧。”她眼眸里尽是麻木,说:“我不敢求先生相救,多谢你送我。”
元横捏紧了手,眸色里尽是挣扎。
他是可以救沈家的,此事毕竟有妖物作祟,他插手也不算干预凡人因果。
可是…
那样便和芙蓉瓶失之交臂。
想想曾在峰中的那些日夜,他勤修苦练多年,为的不就是一朝证道飞升?
首阳七十二峰,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触到天道的规则,可现在他要实现了。
若能成,若能,他便是第一人。
监斩官看了看天色,其实时间还不到正午。他等的不耐烦,总觉得选的地方不对,潮气重,衣服都黏在身子上,不爽利得很。
“差不多了。”他眼神示意底下人。
刽子手举起了刀,沈家的人一个接一个上了台子。
哭号之声渐起,阴森森的低泣和高亢的嘶吼交互起伏,后面青色的山峰似要倾颓。
沈昔全往前挪了挪步子。
烈酒被喷在空中,阴风夹着雨扑下来,脚下的泥土湿滑。
她呕了一下,捂着肚子看着烈酒溶于雨中。
刀锋落下的那一瞬,血色迷蒙了眼。沈昔全喉里长嘶出一声不似人的哭号,撒开步子往山下奔去。
在这一刻,世界是扭曲的,她不太能记得父母的动作和衣服,更看不见他们的表情。那一片滚落下来的黑压压的人头都纠缠在一起,她甚至分不清父母在哪。
元横一把捞住女孩的身子,宽大的袖子蒙住了她的眼。
雨水的湿气和血的腥甜充斥了沈昔全八岁那年所有的梦境。
在这梦里,她能依靠的只有这一小片雪白的衣袖。
于是她和元横回了首阳。
戒定碑前,元横说:“入首阳,便是同凡间断绝了因果关系,你绝不能再碰触关于沈家的一切,也不能想着报仇,否则必遭反噬。”
他顿了顿,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不忍。
沈昔全跪在碑前,高了些,却更加清瘦,她点点头说:“弟子知道了。”
元横撇过眼,说:“坚定道心,克己隐忍,那些不好的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沈昔全轻而薄地笑了笑,人像是要消散在风中。
有些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只是天地偌大,除了师父,她再没有亲人,元横是救她的人,首阳便是她的容身之所。
比起不切实际的复仇,她更想牢牢抓住已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