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蕙曾说,黄泉府有一籍命簿惨遭烧毁,定就是这一籍。
阗极等人想方设法隐去的,分明就是珏光多年积攒下来的福德。
可惜别的书页和命簿空空如也,濯雪看不到旁人的生平,也不能在那些与珏光有牵连的人身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寥寥几页,当真是命薄如纸。
濯雪翻来翻去,始终不敢细看最后一页。
她魂不守舍,尚不能将珏光完全当作自己,好像魂灵裂作两半,各有各的归宿。
可她没法将自己的魂灵一分为二,连命簿上黑沉沉的字,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珏光在旁人口中,是那乐善好施的活神仙,她多才多艺,满腹经纶,凡间百年过去,凡间也仅出了她这么一个人物。
这何止是凤毛麟角,她能被凡人奉为凤麟本身。
濯雪寻思,她与珏光,也只有眉眼像上几分,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难怪那日胧明问她会不会弹琴,会不会舞剑,原来真是在她身上看到了珏光的影子。
不知怎的,濯雪心绪又乱,一股道不明的惭愧油然而生,那天仙一样的公主竟与她同是一人,好似有些糟蹋百姓们的仰慕了,还有些靡费珏光多年攒下的福德。
但凡间有句话说得挺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算是天仙一样的公主,万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濯雪一瞬又不惭愧了,一个念头跟着浮上心尖——
也不知胧明的惦念会不会忽然幻灭。
胧明你真是惨了,你也有今天。
狐狸一会露笑,一会愁眉苦脸,牙关一咬,索性将最后那行字揽入眼底。
「瘟疫缠身,体衰,天衢丁巳年,兰月二十,于朝玉宫命陨。」
短短一行字,成了锋利的刃,在濯雪心口上划出血淋淋的痕迹。
那些百年前的旧事,遽然化作瓢泼大雨,将她浇得浑身湿透。
濯雪眼角湿润,眼泪沿着面庞流下,这泪是糨糊,将她与“珏光”二字紧紧粘在一块,令她魂灵上不存在的裂痕彻底泯灭。
她昏昏沉沉地撑住桌案,依稀听到车马喧阗,人声鼎沸。
六月生的珏光恰似晚香玉,她高洁雅致,馨香袭人,如斯纯粹,又如斯热烈,自幼便是人见人爱。
别的花开在白日,唯她在夜里开得绚烂,故而也鲜少有人能见到她的真实一面。
她只叫旁人看到她的好,她日日谨言谨行,临深履薄,饶是些无伤大雅的真性情,也要被她藏至谷底。
那时是在坊间,有人正鞭打着笼里一只鲜血淋漓的白虎,周遭无数人扬声叫好。
“那边在做什么?”微服私访的珏光低声问身边侍女。
侍女前去打探清楚,回来道:“是这孙姓的猎户,昨夜在山中捉到一只白虎,这白虎生性残暴,他正设法鞭打驯驭。”
珏光皱眉:“那白虎已是奄奄一息,这并非调驯,根本就是施暴。”
“奴婢这就前去制止。”侍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