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散尽,凌空山四下阒然。
如今已无旁妖在耳边吵嚷,真听不清还是假听不清,唯有濯雪自己知道。
濯雪稳坐如山,还揽起了树干,此时就算有人好心相劝,她也誓不下树。
她瞄着胧明笑,脚丫子闲来无事晃上几下,话全写在神采飞扬的眉眼间——
求我呀。
胧明看树上的狐狸好似威风十足,也不知她怎如此神气。
“当真听不清?”她慢声,“莫非是懈怠了修行。”
这是诽谤!
濯雪瞪眼,她这两日可不曾疏忽修练。
但她才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故作不以为意地轻捏耳垂,侧过头道:“没吃饭嘛,说话这般有气无力。”
说话夹枪带棍的,胧明一听便知,这狐狸是吃了炮仗,炮仗还是她亲自点的。
不得已,她放缓了调子道:“下来吧,呆会莫要误伤了你。”
是因黄泉府非去不可,但不可空手前去。
濯雪将树干抱得更牢了,一边道:“我和这树长在一块了。”
胧明仰视她,“凌空山上这么多树,你怎就挑了这一棵?”
濯雪拍拍老树,一副树狐姐俩好的模样,“这棵最高,我坐得高,望得远。”
“当真不下来?”胧明最后问她。
濯雪不下。
于是胧明一个招手,身侧凭空出现黑烟。
黑烟聚作人形,大变活豹。
春溪当真来无影去无踪,平日也不知藏身何处,竟能做得到随叫随到,不辞劳苦。
濯雪在心底咕哝,怎的,这大老虎还想找帮手教训她?真是好大的官威。
“主子有何吩咐。”春溪揖身。
濯雪狐疑地盯向胧明。
只见胧明转身,银发与衣袂扬起一个不近人情的细微弧度,说出口的话同样不近人情。
“将这树伐了。”胧明平静道。
濯雪原还闲倚着,好似腰肢里没有骨头,闻声蓦地坐直,错愕问:“砍树作甚?”
以往她连山下的鸡都不心怜,又岂会怜惜花草树木。
可在此刻,她与身下古树已是心连着心,胧明哪里是要伐树,分明是要伐她。
“是。”春溪竟也不再三确认,她面无表情,猛地甩出两柄弯刀,刀上锋芒寒冽。
虽说仆随主便,主子要做什么,做下属的万不该反其道而行。
但不得不说,主仆既然能进同一扇门,势必沆瀣一气。
濯雪心道世风日下,暗暗给这豹妖也记了一笔。
“砍了。”胧明又道。
“刀下留树!”濯雪嘴上喊的是“留树”,心里嚷的是留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