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桌的老者颇为惊异,料不到,竟还真的有除珏光以外的人,能将那碗古古怪怪的炒饭吃完。
老者不禁感叹:“珏光公主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倍感欣慰。”
濯雪茶足饭饱,回头道:“天上哪有地上好,不妨问问珏光乐意呆在哪儿。”
老者咂舌,“到天上那可是当神仙去的,珏光公主那样的人物,不当神仙,莫非还能去当、当……”
话音戛然而止,不论是妖魔,亦或鬼怪,在凡人眼里俱是难登大雅之物。
濯雪没再应声,善恶好坏,俱是观者的一面之词,既非局中人,以何断是非。
可怜妖族背负了千古的骂名,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的。
胧明目光淡扫,抿下最后一口茶,道:“既已吃好,不如下楼。”
濯雪出了酒楼,好似那脱了绳的猫儿,撒欢似的走远了,行迹极难捉摸。
胧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又被来往行人隔开到数十尺外,只能遥遥望着那影影绰绰的身形。
这回狐狸似乎是奔着钟楼去的,恰恰钟楼坐落在城中央,八面可通,她只需径直而去,便可抵达。
胧明思虑沉沉,心道世上岂会有如此巧合?
但这云京城中,就那家酒楼最是出名,进城的百姓,不少便是奔着那尚味轩去的。
落日钟楼同样颇负盛名,曾有多少文人墨客齐聚楼上,将此钟楼称为曙云第一景。
巧不算巧,到底还是她多虑了。
濯雪三两下便爬至顶楼,素白的裙角曳在木阶上,因不能施术而沾满尘污。
胧明紧随在后,仰头道:“来此处又是作甚?”
“登高望远。”濯雪笑盈盈的,“云京城内就属此处最高,风景定也极好。”
胧明不言。
百年前,胧明也登过一次钟楼,那时恰逢云京春日,众百姓齐聚在钟楼下,围观公主敲钟祈福。
珏光祈祷曙云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无病无灾。
年年俱是如此,唯那一年,珏光将白虎带上了。她携白虎登楼,叫白虎站起身伏到窗边,看城景,看百姓,看白云与飞鸟。
偏偏就是那一年过后,疫虫祸乱人间,百姓怨声载道,人人如草芥,一生似蜉蝣,就连珏光也被带走了。
濯雪爬到钟楼顶上,看着那纵横交错的巷道,乐道:“胧明你看,我能看到宫殿,好大一座宫城。”
胧明自然也看到了,她甚至一眼就能分清,里边哪一座是当年珏光所居的朝玉宫。
濯雪嘴边的笑意倏然一滞,钟楼太高,能将整座云京一览无遗。
遥遥望去,越发能感受到时局的不同,有的高墙不知是何年拆去的,而原该是鱼池的地方,现已筑起亭台,就连宫墙内的春色,看着也与往昔不同。
她还是会有些许苦楚,虽只有一丝,少到不值一提。
濯雪不看了,转身抚上铜钟,指腹下旧迹斑驳,凹凸不平。
铜钟受尽风吹雨打,上面的经文已快要看不清了,哪还能光鲜得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