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南北说了出口,就有些後悔,她眼皮不安地跳了跳,说:算了℡℡
宋清然抿直了冷冽的薄唇,沉吟了一瞬间,几乎是与她同时开口:嗯。他牵着南北的手,走到了他的卧室,他的卧室和南北是两个风格,显得低调素简,灯光也并不明亮。
南北看着宋清然走向了书架,上面有一本厚厚的本子,本子显得有些岁月的痕迹,带着斑驳的气息,他背对着南北,微微垂头,抿起了唇角,翻开了本子。
南北走了过去,站在了他的身边。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边缘破损,相纸泛黄,像是被人抚摸成了这样,又像是被人破坏成了这样。
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相纸泛黄,给两人的轮廓都染上了模糊的光晕,男孩眼眸很黑。轮廓柔软,一点都不似现在的冷硬,女人笑意温柔,直直地看着镜头,仿佛能够穿透岁月,站在了面前一般生动。
宋清然很不适应向别人示弱,即便这个人是他现在最最亲密的那人,他的嗓子干哑,声音艰涩。开了口:这是她。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麽称呼她,叫她妈妈?他内心是想的,可是,她活着的时候,他没有这样叫过,她人都不在了,他又要怎麽在人前叫得出。
南北睫毛微动,难怪江芙会想要用一个佣人的儿子替换成自己的儿子,江芙和宋言成两人的颜值都不低,生出来孩子的颜值自然也不会低,她估计在周围的东亚人群中寻找了许久,最终才锁定了宋清然的母亲。
一个在宋家工作的女佣,五官精致丶气质温柔,生出的孩子颜值应该还行;在宋家工作,身份卑贱,必须依仗宋家鼻息过活,比较好掌控;有老公丶有家庭丶又思想传统,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而转而不安分地去勾引男主人。
南北眼里闪过讥讽,江阿姨还真是会打算,心思缜密,一点都不像是平时她摆出来的那一副无脑大小姐的模样。
南北的目光还是锁定着照片,照片上的宋清然年纪看起来还很小,从南北到宋家开始,她就没见过照片上的女人,也没听说过任何和她有关的事情,直到今天,这个女人才慢慢地在她眼中成了立体的形象。
这些都是发生在南北没有参与过的阶段,是宋清然和苏湘的共同记忆,想来还真是可笑,以前她很想知道,很想靠近他的时候,他却离她很远很远;当她産生了想要离开的念头,他却又忽然想把自己剖析在她的面前,明明他摆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他的真心,他却要装得可怜,似是在控诉她的冷情--你看,南北,我都把我的不堪过往都告诉你了,你不好好珍惜,你还想怎麽样?
宋清然今天的剖白,在她看来,都只是一种来自他高高在上的施舍。
宋清然也看着照片,他喉结滚动,下颔的线条绷得很紧很紧:这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才是我的℡℡母亲。这一句话,他说得格外艰难,我经常一个人待着,家里没人,不过,我也习惯独处了,她也很少靠近我,但我早就发现了,她总是偷偷看我。後来,是我有一次发烧了,父母都不在,其馀佣人都不知道我生病了,因为我脾气坏,他们只当我是生气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谁也不敢来敲门,後来,是她先来找我,发现了我高烧。宋清然勾了勾唇角,笑意很淡。似是回忆起了那时候,我先抗拒,还动手推她,自然是没推动的,还大声地斥责她,但她就是不走,後来,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担忧和心疼。
他胸膛轻轻起伏。
南北理解他的感受,生病的时候人会脆弱,成年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一个本身就渴望爱的小男孩了,那时候的小宋清然一定是面冷心热的。
她照顾了我一夜,很像一个妈妈要做的事情。从那以後,我就发现她经常来照顾我了,我赶了她好多次,不管我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她依然会笑意盈盈的,倔强地跟着我,然後告诉我一堆有的没有的大道理,那些母亲才会告诉孩子的道理。
南北知道,江芙估计那时候也还没收心,而且也不是自己生养的孩子,又何必那麽上心,她把生孩子当做了一种巩固婚姻的手段,维持联姻的方式,宋清然作为一个纽带,只要好好地活着就行了。她又何必付出那麽多情感和精力,有那时间,不如打扮打扮自己。
宋清然没有继续说话,南北深呼吸,问了她在乎的问题:苏湘呢?苏湘在这段故事里,又是怎样特殊的存在?她已经克制了语气,她自以为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却还是难掩酸涩和讥讽。
宋清然低眉:她小时候就住在宋家隔壁,和我差不多,她的父母也不怎麽管她,她就经常来找我,因为是苏家的千金,我不想理她,但也不好赶她走,有一天,我就发现,她们俩一起在园子里给花浇水。她们俩指的就是宋清然的亲生母亲和苏湘。
她对苏湘也是一样温柔,苏湘平时高傲得很。对她倒是挺好,两个人每天都有话说,久而久之,我们三个就经常一起了。
她很喜欢苏湘,是麽?
宋清然知道南北不喜欢他的回答,但他还是滚动着喉结,说:嗯,她喜欢苏湘,喜欢的是小时候的苏湘。
她希望你娶苏湘?南北笑。
北北,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宋清然拧了下眉头,因为苏湘总说着要嫁给我,所以她开玩笑说的,只是玩笑开多了,苏湘就当真了。
你也当真了,不是麽?南北擡眸看他,看似笑意盈盈,她却感受到了自己唇齿间的苦涩,所以你和苏湘恋爱了呀,还要娶她。
宋清然黑眸深深:生气了?
是啊,很生气。南北说,苏湘不要你了,我才要你的。她这样口不择言,不过宋清然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话就生气,他挑了挑眉头:不是你把我抢走的麽?
後悔了。南北说得风轻云淡,我後悔了,我要退货℡℡
她尾音刚刚落地,宋清然就沉了声,不让她继续说:来不及了,退不了货了,也不允许退货。
南北其实满心里都还是宋清然和苏湘过去的事情,她就是这样,又要装豁达,又要忍不住小心眼,却又要强迫自己把那些膈应她的事情都摊开在她自己的面前,一次性地撕裂她的伤口。
後来呢?她问。
这一次,宋清然的沉默显得更为漫长了些,因为後面显然不好,他状似平静地陈述:大概是我和她太过亲密了吧,家里有佣人告状了,江芙就知道了,她怎麽可能允许我和我的亲生母亲亲密,这样的关系已经威胁到了她,所以,她很快就采取了行动。宋清然停顿了下,出车祸了,死了,是江芙做的。
南北睁大了双眸,心脏流窜过一阵悸痛。